风聆昏迷了整整两天。
期间陆瑶寸步不离地守在阳台，每隔几小时就用冰核检查它的状态。小鸟的呼吸很平稳，身体也没有明显外伤，但就是醒不过来。它羽毛上的金色纹路时明时暗，像是内部在进行某种复杂的能量重组。
陆宸对此表现得相当淡定。
“正常现象。”他在第二天中午吃外卖时说，嘴里塞着炸鸡，“三百万年的知识压缩包，一口气灌进去，没直接炸掉就不错了。昏迷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它在消化。”
“要昏迷多久？”陆瑶担心地问。
“看它自己的吸收能力。快的三五天，慢的三五个月。”陆宸喝了口可乐，“不过以它现在的状态，应该不会太久。毕竟第一个记忆种子只是基础部分，相当于……小学课本吧。”
“小学课本？”陆瑶想起那些洪水般的信息流，还有自己仅仅接触边缘就头痛流鼻血的经历，“那东西的冲击力，简直像被卡车撞了。”
“那是你不适应。”陆宸瞥了她一眼，“地灵族的记忆编码方式和人类思维模式差异很大。你硬要去理解，就像用windows系统打开mac的程序包，不崩溃才怪。风聆不一样，它的意识结构本来就是为这个设计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陆瑶听出了其中的深意——哥哥对地灵族的了解，远比表面看起来多得多。
“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你以前……接触过地灵族吗？”
陆宸夹炸鸡的动作顿了顿。
“算是吧。”他含糊地说，“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他们还没灭绝，悬浮城市还在天上飘着，灵兽遍地跑。挺热闹的一个文明。”
他说“很久以前”时的语气，让陆瑶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哥哥口中的“很久”，可能不是几十年、几百年，而是……以万年为单位计算的漫长时光。
但她没有追问。她知道追问也没用，哥哥不想说的，再怎么问也不会说。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她换了个话题，“等风聆醒了，去取第二个记忆种子？”
“嗯。”陆宸点头，“不过得等它完全消化完第一个。而且下次得准备更充分点——动物园的警报虽然被我处理掉了监控记录，但保安那边肯定有印象。短时间内再去风险太大。”
“处理掉了监控记录？”陆瑶一愣，“你怎么处理的？”
“打了个电话。”陆宸说得很随意，“找了个人，让他黑进动物园系统，把那段时间的监控覆盖掉了。保安的报告也‘建议’他们改成‘野生动物误入’。”
陆瑶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哥哥的人脉……到底有多广？
“别那副表情。”陆宸看她一眼，“这点小事都搞不定，我还混什么。不过下次别搞这么大动静了，金光冲天，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搞事。”
“那是意外……”陆瑶小声说。
“意外也要控制在可控范围内。”陆宸放下筷子，“记住了，你们现在是在和时间赛跑，但也是在和‘关注度’赛跑。动静越大，越容易引来不必要的注意。除了古星语探测器，这世界上还有其他眼睛在看着地球。”
其他眼睛？
陆瑶想起了那些神秘的文章推送，还有那些详细到令人不安的资料。
“哥，你是不是知道……有些组织在观察我们？”她试探地问。
陆宸笑了。
“观察？何止观察。”他擦了擦手，“从你把星空兰养到发光开始，从风聆在阳台搭窝开始，从你第一次用冰核练习开始……就有人一直在看着。只是他们很聪明，知道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
他说得平静，陆瑶却听得脊背发凉。
“那他们……是敌是友？”
“既不是敌也不是友。”陆宸站起来，走向客厅，“只是旁观者。文明观察者，宇宙历史记录者，或者叫……秩序维护者。只要你们不搞出毁灭星球级别的大动静，他们就不会插手。这是他们的规矩。”
他瘫回沙发，打开电视。
“所以别担心，专心做你们的事。只要不越线，他们乐得看戏。”
看戏……
陆瑶咀嚼着这个词，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自己拼尽全力在做的事，在更高层次的存在眼中，只是一场值得观察的“戏”？
但转念一想，这也许是最好的情况——至少他们不会成为敌人。
她回到阳台，继续守着风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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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秩序象限观测中心。
“目标生命体仍处于昏迷状态。”技术员报告，“能量读数稳定，但内部信息流重组活动异常活跃。预计完全消化第一个记忆种子需要七十二至九十六小时。”
高级院士盯着全息投影中风聆的生理数据模型，眉头紧锁。
“它吸收记忆种子时，产生的规则波动强度超出预期三倍。”他调出那晚的数据记录，“而且波动特征显示，它无意识中使用了……空间折叠技术。”
“空间折叠？”旁边一名年轻研究员惊呼，“那至少是七级文明才掌握的核心技术！”
“不，不是完整的技术。”院士摇头，“更像是……本能。地灵族灵兽天生具备一定的空间亲和力，但在正常情况下，这种能力只用于短距离跃迁或巢穴构建。而这只小鸟展现出的，是精确的定向传送——虽然距离只有几十米，但精度极高。”
他放大数据分析图：“更值得注意的是，它在使用这个能力时，能量消耗曲线异常平缓。这意味着要么它对这种能力的掌握已经炉火纯青，要么……有外力辅助。”
“外力？您是指那位存在？”
“不确定。”院士揉了揉太阳穴，“从能量特征看，波动源头确实只有那只小鸟。但如果那位存在真的出手干预，也完全有能力做到不留痕迹。”
会议室里一阵沉默。
这时，深空监测组传来了新消息。
“探测器状态更新。”负责的研究员声音凝重，“最终加速协议已完全激活。新的预计抵达时间……十四年零五个月。”
“又缩短了两个月？”院士脸色一变。
“是的。而且探测器的能量读数显示，其内部仿生容器的制造已经完成百分之九十九点八。预计十二小时内完全成型。”
全息投影上，探测器的图标闪烁着危险的红光。旁边是不断倒计时的数字：14年5个月……14年4个月29天……时间每分每秒都在减少。
“太快了……”有人喃喃道，“照这个速度，它可能在十年内就抵达！”
“不是可能，是必然。”院士调出加速度曲线，“如果它维持现在的加速率，最终抵达时间会缩短到……十一年左右。甚至可能更短。”
十年。
对宇宙航行来说，短得不可思议。
对一个文明的复苏来说，也短得令人绝望。
“我们……能做点什么吗？”年轻研究员问，“比如，提前警告那个女孩？告诉她时间不多了？”
“警告已经给了。”院士说，“那些资料推送，那些案例分析，都是警告。但她能不能意识到紧迫性，能不能在十年内完成节点复苏……只能看她自己了。”
“可是十年太短了！光是消化三个记忆种子就需要好几个月，更别说后续的能量积累和节点激活——”
“所以我们需要考虑备用方案。”院士打断他，“如果十年后，节点仍未完全复苏，而探测器已经抵达……我们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插手？可能引发与那位存在的冲突。
不插手？眼睁睁看着一个古老文明的最后火种被回收、拆解？
“启动‘调停者预案’。”院士最终说，“准备与古星语探测器建立联络通道。如果局势失控，我们需要尝试……沟通。”
“可是院士，古星语文明已经灭绝八千万年了！这个探测器只是预设程序控制的机器，怎么可能沟通？”
“机器也有逻辑。”院士说，“只要是程序，就有规则可循。我们要做的，是找到那个规则的‘缝隙’，然后塞进去一个……谈判的楔子。”
命令下达了。
秩序象限最顶尖的程序分析师和古星语文明专家被紧急召集，开始全力解析探测器控制系统的底层逻辑，寻找可能的“对话窗口”。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也是一场与未知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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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凌晨，风聆醒了。
陆瑶当时正趴在阳台的小桌上打盹，被一阵轻微的扑腾声惊醒。她抬起头，看见风聆正从窝里站起来，抖了抖羽毛。
金色纹路已经完全稳定下来，像天然的刺青一样烙印在翠绿的羽毛上。它的眼睛更加明亮，瞳孔深处的符文印记缓缓旋转，透着一种古老而睿智的光泽。
“风聆！”陆瑶惊喜地叫道。
小鸟转过头，看向她。
那一瞬间，陆瑶有种奇怪的感觉——风聆的眼神变了。之前虽然聪明通灵，但终究还是动物的眼神。而现在，那眼神里多了某种……沉淀。像是看过了太多时光，经历了太多故事。
风聆轻轻叫了一声，声音也比以前更加清亮。它跳下窝，走到陆瑶面前，用头蹭了蹭她的手。
然后在沙盘上写字：“谢谢。我回来了。”
简单的五个字，却让陆瑶鼻子一酸。
“你没事就好。”她摸摸它的头，“感觉怎么样？”
风聆想了想，写道：“记忆很多。需要时间整理。但我知道了很多事。”
“关于地灵族的事？”
点头。
“关于节点的事？”
再次点头。
风聆又写：“第二个种子在图书馆。古籍区，第三排书架，最下面一层，左边第七本书。”
陆瑶愣住了。
这么精确？
“你怎么知道？”
“记忆种子之间有共鸣。”风聆写道，“吸收第一个后，我能感应到其他种子的位置和状态。图书馆那个……很虚弱。载体是一本古籍，书页快要腐朽了。需要尽快转移。”
陆瑶心里一紧。
书页腐朽……如果书毁了，记忆种子会不会也消失？
“我们什么时候去？”她问。
风聆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受什么。几秒后，它写道：“明天晚上。我感觉到……时间不多了。”
“时间不多了？”陆瑶想起哥哥说的“其他眼睛”，还有那些神秘的文章推送，“是因为有人在监视我们吗？”
风聆摇头，写了一个字：“天。”
然后它用爪子在空中画了一个简单的图形——一艘飞船的轮廓，旁边标注着不断减少的数字。
陆瑶看懂了。
是探测器。
风聆通过记忆种子的信息，知道了探测器的存在，也知道了它在加速。
“还有多久？”她轻声问。
风聆闭上眼睛，似乎在计算。几分钟后，它写下一个数字：
“10。”
十年？
还是十年多？
陆瑶不确定，但无论如何，这个时间都太短了。
“来得及吗？”她问。
风聆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然后它写道：“不知道。但我会尽力。”
它顿了顿，又写：“你也一样。”
陆瑶用力点头。
对，她也会尽力。
尽力学习，尽力帮忙，尽力……守护。
这时陆宸从客厅晃过来，手里拿着一盒牛奶。他看了眼沙盘上的字，又看了眼风聆。
“醒了？”他说，“正好，来测试一下新能力。”
风聆抬头看他。
“用你刚学会的空间折叠，把客厅那包薯片拿过来。”陆宸指了指客厅茶几，“不准飞过去，不准走路，只能用空间能力。”
这要求有点……随意。
但风聆没有拒绝。它闭上眼睛，周身泛起淡淡的金色光晕。几秒后，它抬起爪子，在空气中一划。
嗤啦——
一道只有巴掌大小的空间裂缝出现在它面前。裂缝另一头，正是客厅茶几的位置。透过裂缝，能看见那包薯片的包装袋。
风聆用爪子伸进裂缝，抓住了薯片，然后收回。
裂缝闭合。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能量波动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
陆宸接过薯片，撕开包装，吃了几片。
“还行。”他评价道，“精度够，耗能低，就是速度慢了点。实战中，敌人不会等你五秒才攻击。下次争取压缩到两秒内。”
风聆认真点头。
陆瑶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这就……学会了？
“哥，你早就知道它会这个能力？”她问。
“猜的。”陆宸边吃薯片边说，“地灵族灵兽的空间天赋是写在基因里的。之前它没觉醒是因为能量不足，意识强度也不够。现在吸收了记忆种子，能量和意识都上了一个台阶，自然就能用了。”
他说得理所当然。
但陆瑶知道，这绝不是“猜”那么简单。哥哥对地灵族的了解，深得可怕。
“明天晚上去图书馆？”陆宸突然问。
“嗯。”陆瑶点头，“风聆说第二个种子在一本古籍里，书页快腐朽了，得尽快转移。”
“行。”陆宸说，“这次我陪你们去。图书馆的安保系统比动物园复杂，而且古籍区有湿度、温度监控，信号干扰器不一定好用。”
陆瑶眼睛一亮：“哥，你愿意帮忙？”
“不然呢？”陆宸翻了个白眼，“让你们再去搞一次金光冲天？我还想在这城市多躺几年呢。”
他说得嫌弃，但陆瑶听出了关心的意思。
“谢谢哥。”
“谢什么，麻烦死了。”陆宸摆摆手，“记得，明天白天好好休息，晚上要熬夜。另外，风聆今天继续训练，适应新能力。我要看看它现在的极限在哪。”
风聆挺起胸，眼神坚定。
它知道，每一分训练，都是在为未来的战斗做准备。
每一分成长，都是在增加守护火种的可能。
十年……
不，也许更短。
它没有时间浪费了。
深夜，陆瑶在房间里整理装备。背包、深色衣服、手套、口罩，还有哥哥新给的几个小设备——他说是“便携式规则稳定器”，可以在能量转移时防止信息流失。
她检查着每一样东西，心里却在想着那个数字：10。
十年。
听起来很长，但真的够吗？
三个记忆种子，节点激活，能量积累，文明复苏……
每一件都需要时间。
而最大的未知数是——探测器真的会在十年后才到吗？会不会更早？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自己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
窗外，夜空中有流星划过。
陆瑶看着那道光痕，突然想起小时候和哥哥一起看流星雨的场景。那时候哥哥总会说一些奇怪的话，比如“流星其实是有生命的，它们在宇宙中旅行了几百万年，最后选择在这里结束”。
她当时以为哥哥在编故事。
现在想来……也许不是故事。
也许他说的，都是真的。
“哥，”她轻声自语，“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没有回答。
只有夜风轻轻吹过。
而在遥远的深空中，探测器内部，最后的制造工序正在完成。
仿生容器的眼睛，缓缓睁开了。
那是一双冰冷、机械、毫无生气的眼睛。
瞳孔深处，暗红色晶体在缓缓旋转。
“制造完成。”系统的合成音响起，“意识载入中……载入完成。启动适应性模拟程序。预计七十二小时后进入休眠状态，等待抵达目标地点后激活。”
容器的手指动了一下。
关节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它抬起手，看着自己的爪子——晶体构成的利爪，在舱内灯光下泛着寒光。
然后，它张开嘴，发出第一个声音：
“地灵……圣殿……回收……”
声音嘶哑，破碎，但充满决绝。
倒计时，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