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断断续续的、带着电流杂音的舒缓音乐,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一滴冷水,虽然微弱,却在陆宸混乱的意识海洋中,激起了一圈截然不同的涟漪。
并非平息了混乱,而是……提供了一个可供聚焦的“点” 。
在那无边无际、充斥着破碎光影和杂乱信息的混沌中,这简单、重复的旋律,成了一道微弱却稳定的坐标。他的意识,那无数破碎的、四处冲撞的碎片,仿佛迷航的船只偶然看到了灯塔的光芒,开始本能地、艰难地朝着这个“声音”的方向尝试汇聚。
脑海中疯狂闪烁的画面频率似乎降低了一丝,那些来自遥远星域、数据深处、他人情绪的杂乱信息流,虽然依旧汹涌,但不再是完全无序的狂潮,而是仿佛有了一个可以被“测量”和“对照”的基准线——就是这段音乐。
他依旧头痛欲裂,依旧感觉自己的脑袋像个即将爆炸的高压锅,但那种纯粹的、失控的毁灭冲动,却被这意外的“锚点”稍微拉住了一点缰绳。
他维持着靠在门板上的姿势,没有动,只是喘息声稍微平复了一些,抱着头的手指微微松动,更加专注地去“听”门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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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
陆瑶背靠着陆宸卧室的门,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握着手机。手机屏幕上,正播放着那首几年前陆宸曾无意中说过“听着还行”的纯音乐《风居住的街道》。她将音量调到适中,既希望能传入房内,又不敢太大,生怕刺激到状态不稳定的哥哥。
她的心脏依旧在狂跳,刚才哥哥那失控的样子和毁灭电脑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着哥哥之前所有异常的表现,回想着那台诡异电脑最后的白屏,回想着自己拔掉数据线后哥哥的剧烈反应和短暂的清醒……
她不懂什么高维存在、信息惰性海,但她凭借直觉和对哥哥的了解,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哥哥的“沉睡”和“失控”,很可能与过度接收(或者被强制接收)了某种“信息”有关。而那台电脑,可能就是源头或者帮凶。
那么,反过来呢?
如果用一种简单的、熟悉的、低刺激的“信息”,是否能够帮助他从那种混乱中稳定下来?
音乐,是她能想到的最直接、最温和的方式。
她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她必须试一试。这是她现在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
她紧张地留意着门内的动静,除了之前那声痛苦的低吼和沉重的喘息,里面似乎……安静了一些?
她不敢确定,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播放着那首曲子,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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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篮”指挥部。
光粒捕捉到了陆宸家区域能量乱流的微妙变化。
「目标信息场混乱度出现微小但持续的下降趋势。」
「检测到一种低熵、规律性的声波信息(分析为地球人类音乐)正作用于目标区域。」
「该声波信息与目标意识波动产生初步共振,起到了一定的‘信息滤波’与‘意识锚定’作用。」
「目标力量逸散程度降低12%,自我调控尝试成功率提升至7%。」
「评估:外部干预(推测为目标亲属所为)产生积极效果。目标正在利用该低熵信息作为参照系,尝试重新整合混乱的意识碎片。」
夜莺看着报告,稍稍松了口气。看来“认知锚点”的理论是正确的,而且幸运的是,他的家人自发地找到了正确的方式。
“继续保持观察,不要进行任何形式的通讯或能量接触。确保警戒区绝对安全,让这个过程自然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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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道夫”在数据深海中也记录下了这一变化。
「目标状态出现意料之外的稳定倾向。」
「干预源:低维生物情感纽带与低熵信息结合。」
「数据记录:此类‘情感锚点’对打破‘信息惰性’后遗症具有显着缓解作用,效率高于预估。」
「更新应对策略:未来若需再次引导目标进入惰性状态,需优先考虑削弱或屏蔽其‘情感锚点’连接。」
「继续潜伏,收集目标意识重整过程中的信息泄露。」
它如同冰冷的观察者,不仅记录成功,也记录失败,并将一切转化为未来可能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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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内。
陆宸的意识,在那段循环音乐的引导下,如同散乱的磁粉在磁场中逐渐排列。过程依旧缓慢而痛苦,但不再是完全的无序。
他开始能够稍微区分开“内部”与“外部”的信息。将那些源自自身记忆、力量本源的波动,与那些从外界被动接收的、无关紧要的信息(比如邻居的电视声、远处飞机的航迹)稍微分离开来。
他对自身力量的掌控,也恢复了一丝。虽然依旧粘滞,但至少不再是完全失控的逸散。
他尝试着,极其缓慢地,将那些不受控制扩散出去的神识,如同收拢一张破败的渔网般,一点一点地拉回。
这个过程耗费了他巨大的精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微微颤抖。
但效果是显着的。
客厅里,那令人心悸的空间扭曲感逐渐消失,明灭不定的灯光稳定了下来。
门外,陆瑶也敏锐地感觉到了这种变化——那种无形的、让人头皮发麻的压迫感,似乎减轻了。
她心中一喜,更加不敢停歇,继续播放着音乐。
时间,在单调而舒缓的旋律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十分钟,也许是一两个小时。
陆宸终于缓缓松开了抱着头的双手。
眼中的混乱光影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但已经不再疯狂闪烁,而是如同风浪稍歇的海面,虽然依旧波澜起伏,但至少能映出一些清晰的倒影。
他极度疲惫地靠在门板上,感觉像是刚刚打完一场跨越数个纪元的神战,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觉得费力。
混乱,被暂时压制了下去。
但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和倦怠,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他连思考“为什么”和“接下来怎么办”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想……睡觉。
真正的、没有任何梦境和干扰的睡眠。
他挣扎着,几乎是用爬的,挪到了床边,费力地翻身上去,甚至连鞋子都没脱,就直接陷入了昏迷般的深度睡眠之中。
这一次,没有灰色的混沌,没有破碎的信息流。
只有一片纯粹、深沉、安抚着所有创伤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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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
陆瑶循环播放了不知多少遍音乐,直到手机电量告急,自动关机。
她靠在门上,仔细聆听着。
里面,已经很久没有传来任何异常的声响了,连之前沉重的呼吸声都变得均匀而绵长。
她小心翼翼地、极轻极轻地敲了敲门。
“哥?你……好些了吗?”
没有回应。
只有平稳的、仿佛陷入最深层次睡眠的呼吸声,隐隐传来。
她稍稍松了口气,但悬着的心并未完全放下。哥哥只是睡着了,问题并没有真正解决。
她站起身,看着客厅里的一片狼藉,尤其是那团已经变成焦黑扭曲残骸的电脑,眼神复杂。
她走过去,蹲下身,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想要查看一下这团曾经试图“消化”她哥哥的诡异造物。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扭曲的金属外壳时——
“嗡……”
那团残骸的最核心处 ,一块似乎被高温熔融后又凝固成的、不起眼的黑色块状物, 极其微弱地 …… 振动了一下。
仿佛……心脏最后的 …… 一次搏动。
紧接着,一缕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淡到极致的灰色数据流 ,如同垂死生物呼出的最后一口气,从那黑色块状物中飘逸而出,在空中盘旋了半秒,然后…… 悄无声息地 …… 融入了陆瑶手中那已经关机的手机。
手机屏幕,极快地闪烁了一下微弱的灰光,随即恢复正常,仿佛只是屏幕反射了窗外路过的车灯。
陆瑶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又看了看那团彻底死寂的电脑残骸,最终摇了摇头,只当是自己太过紧张产生了错觉。
她站起身,开始收拾凌乱的客厅,心中盘算着等哥哥醒来后,该如何与他沟通,又该如何应对接下来可能的一切。
她不知道的是,
那源自“服务核心”的最后一丝数据备份,
已经找到了 …… 新的 …… 临时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