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草原的夜,与铁山城的酷寒截然不同。天穹如墨,缀满碎钻般的星辰,旷野的风带着枯草与沙土的气息,凛冽却干燥。月光如水银泻地,将无垠的荒原照得一片清冷惨白。一支如同鬼魅般的队伍,正借着起伏的沙丘和枯黄的灌木丛掩护,悄无声息地向北方潜行。
赵破虏伏在一处背风的土坡后,口中衔着一枚防止咳嗽的干草,鹰隼般的眼睛透过草叶缝隙,死死盯着数里外那片连绵起伏的、如同沉睡巨兽般的北狄王庭营帐。篝火星星点点,如同鬼火,隐约传来战马的嘶鸣和巡夜骑兵马蹄敲击冻土的闷响。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粪便和奶制品的混合气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大军集结的肃杀。
他身后,三百名精心挑选的死士如同石雕般匍匐在地,人人脸上涂着混合了泥土和草汁的伪装,眼神锐利,呼吸压得极低。他们已经昼伏夜行三日,穿越了数百里荒无人烟的戈壁和草原,人困马乏,但每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一簇压抑的火焰——那是执行绝命任务的决绝,也是对家园存亡的牵挂。
“头儿,风向转了,现在是西北风!”一名负责观测的斥候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兴奋。
赵破虏抬头感受了一下拂过脸颊的干燥寒风,眼中寒光一闪。西北风,正对着王庭核心区域和那片最为丰茂的越冬草场!天助我也!
“按计划行事!甲队随我突前,负责制造混乱,吸引守军注意力!乙队分散两翼,专烧草料堆和马厩!丙队殿后,负责阻断追兵,点燃后方草场,制造火墙!”赵破虏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简洁而冷酷,“记住,我们的目的不是杀人,是放火!火起之后,立刻向预定地点分散撤离,不得恋战!违令者,斩!”
“是!”三百人低沉的应和声,如同狼群的低嚎,在夜色中散开。
子时正,月过中天。王庭营地的喧嚣渐渐平息,大部分狄兵已进入梦乡,只有巡逻队的脚步声和偶尔的犬吠打破寂静。
赵破虏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挥手!
如同暗夜中扑出的猎豹,三百道黑影从藏身处骤然跃起,分成三股,如同利刃般悄无声息地插向庞大的狄营!
“敌袭——!”
凄厉的警报声几乎在同时划破夜空!但已经晚了!
赵破虏一马当先,手中强弓连珠发射,箭矢带着点燃的油布,精准地射向营地边缘的几座了望塔和皮帐篷!火焰瞬间升腾!
“杀!”他怒吼一声,不再隐藏,率领甲队死士如同旋风般冲入猝不及防的狄兵营地,见人就砍,逢帐便烧, deliberately制造巨大的混乱!
与此同时,乙队的死士如同鬼魅般潜入营地深处,将携带的火油罐狠狠砸向堆积如山的草料垛和圈养战马的区域!火星溅落,干燥的草料遇火即燃,火势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受惊的战马嘶鸣着挣脱缰绳,在营地内疯狂冲撞,更是加剧了混乱!
“着火了!快救火!”
“雍军!是雍军偷袭!”
“拦住他们!”
整个北狄王庭瞬间炸开了锅!哭喊声、怒吼声、兵刃撞击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混杂在一起,将宁静的夜空撕得粉碎!无数狄兵从睡梦中惊醒,衣衫不整地冲出帐篷,面对眼前的火海和混乱,茫然无措。
丙队的死士则在营地外围奋力投掷火把,点燃了后方大片的枯黄草场。西北风助长火势,烈焰如同一条发怒的火龙,张牙舞爪地向着王庭核心区域席卷而去!
“撤!”赵破虏见目的已达,毫不恋战,吹响了尖锐的骨哨!
三百死士如同潮水般退去,利用早已勘察好的路线和夜色掩护,迅速消失在茫茫草原之中。只留下身后一片火海、冲天而起的浓烟和陷入极度混乱的北狄王庭。
赵破虏带着几名亲卫,趴在一处高地上,回望那片映红半边天的火光,脸上露出了残酷的笑意。成功了!这把火,足以让北狄王庭肉痛半年!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按计划分散撤离时,异变陡生!
大地突然传来沉闷的震动!远处地平线上,尘头大起,如同乌云压境!一支规模庞大的北狄骑兵,正从王庭侧翼的方向,朝着他们撤离的路线包抄而来!看其旗帜和行军速度,竟是北狄王庭最精锐的金狼卫!
“不好!中计了!”赵破虏脸色骤变!这支金狼卫的出现绝非偶然,他们似乎早就埋伏在此,等着自己一行人自投罗网!王庭的反应速度,快得超乎寻常!难道……有内奸?还是他们的行动早就被察觉?
“头儿!怎么办?!”亲卫急声问道,望着那越来越近的骑兵洪流,脸上露出了绝望。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他们这三百人,已是瓮中之鳖!
赵破虏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猛地拔出腰刀,吼道:“兄弟们!王爷待我等恩重如山!今日便是死,也要多拉几个狄狗垫背!随我冲出去!能走一个是一个!”
“杀——!”
三百死士发出震天的怒吼,不再逃窜,反而调转马头,如同扑火的飞蛾,悍不畏死地迎着那滚滚而来的铁骑洪流,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漠北的星空下,一场力量悬殊的惨烈厮杀,骤然爆发!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怒吼与惨叫交织,谱写了一曲悲壮的血色挽歌。
而远在数百里外的铁山城,谢凛站在城头,望着北方天际那隐隐泛起的、不同寻常的暗红色光芒,眉头紧紧锁起。
赵破虏……成功了吗?那火光……为何带着一丝不祥的预兆?
他的心,莫名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