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跨院的汤药房在厢房最里间,朝东的窗上糊着新换的桑皮纸,阳光透过纸照进来,在地上投出细碎的光斑。靠窗摆着个紫铜药罐,罐身上刻着缠枝莲纹,纹路里还残留着点黑色的药渣,是原主母亲生前用的旧物 —— 罐底刻着 “景佑三年”,算下来已经用了五年了。
药罐旁的木架分三层,上层放着太医开的补气血的草药,用麻纸包着,上面贴着朱笔写的 “每日一剂,水煎服”;中层放着普通的草药,紫苏、薄荷、甘草,都是用来治头疼脑热的;下层放着个粗瓷碗和个铜勺,碗沿有个小缺口,是原主小时候不小心摔的。
负责煎药的丫鬟名叫春杏,是柳氏上个月派来的,据说以前在东跨院伺候沈清柔。她穿件浅青色襦裙,领口绣着小兰花,针脚却歪歪扭扭,显是自己绣的;头发梳着双丫髻,用根桃木簪固定着,簪子的漆都掉了大半。此刻,她正蹲在药炉前,手里拿着根细木柴,慢慢往炉子里添,眼神却时不时瞟向窗外,像是在等什么人。
沈清晏坐在药炉旁的小凳上,手里翻着本《千金方》,书页是麻纸做的,边缘已经卷起,上面的字迹是手抄的,有些地方还被圈改了 —— 是原主母亲生前看的医书。她看似在看书,余光却一直留意着春杏的动作,尤其是春杏的右手,总是在往药罐里加草药时,偷偷攥着点什么。
“春杏,这药煎了多久了?” 沈清晏合上书,声音平淡,却刚好能让春杏听见。
春杏的手猛地一抖,手里的细木柴掉在地上,她慌忙捡起来,塞进炉子里:“回…… 回小姐,煎了快半个时辰了,该滤药了。” 她说着,就拿起铜勺,想把药汁滤进粗瓷碗里。
“不急。” 沈清晏起身,走到药罐旁,故意用铜勺搅了搅药汁 —— 药汁呈深褐色,表面浮着层油花,是当归和黄芪该有的样子,可她却闻到了股极淡的苦味,不是草药的苦,是硝石的苦。“太医说,这当归要煎足一个时辰才有效,你怎么这么急着滤药?” 沈清晏的指尖沾了点药汁,放在鼻尖轻嗅,确认是硝石粉没错 —— 少量服用会让人腹泻,长期吃会损伤脾胃,柳氏是想让她 “病上加病”,好借 “身体虚弱” 阻止她参加及笄礼。
春杏的脸色瞬间白了,往后退了退,撞到了身后的木架,上面的薄荷罐 “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薄荷撒了一地。“是…… 是老嬷嬷说的,老奴记错了……” 她的声音发颤,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沈清晏的眼睛。
“记错了?” 沈清晏提高声音,门外的晚晴立刻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白瓷碗 —— 是沈清晏早就让她准备好的,“我看你不是记错了,是故意想让我喝加了东西的药。” 她舀了勺药汁,倒进白瓷碗里,药汁在碗里晃了晃,那股硝石的苦味更明显了,“晚晴,把这碗药送到李伯那里,让他找府里的医婆验验,看看里面加了什么好东西 —— 若是验出有毒,咱们就报官,让官府来查清楚,是谁敢在将军府的汤药里下毒!”
春杏 “扑通” 一声跪下,抱住沈清晏的腿,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小姐饶命!是夫人让我加的!夫人说…… 说小姐身子好了会跟她作对,会抢清柔小姐的婚事,让我每天加一点硝石粉,让小姐一直病着,参加不了及笄礼……”
“柳夫人倒是会算计。” 沈清晏用力甩开她,语气里带着杀伐气,“我念你是被胁迫的,又是个丫鬟,不送你去官府,也不打你罚你。但沈府容不下背主的丫鬟,晚晴,把她的东西打包,送她出府,以后不许再踏入沈府半步!若是让我知道你还跟柳氏有来往,定不饶你!”
春杏哭着求饶,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出府后活不下去,可沈清晏半句不松口 —— 她在发改委待了十年,见过太多像春杏这样的人,看似可怜,实则为了利益什么都敢做,对这种人留情,就是给自己留祸根。
晚晴很快就把春杏的东西收拾好了 —— 只有个小布包,里面几件旧衣服和几文碎银。春杏被送走后,柳氏的陪房张妈就来了,脸上带着假笑:“小姐,夫人听说春杏做错事被赶了,心里很过意不去,想再派个丫鬟来伺候小姐煎药,您看行吗?”
“不必了。” 沈清晏坐在药炉旁,手里拿着铜勺,慢慢搅着药汁,“汤药房的事,我让晚晴亲自管,以后谁也不许随便进。另外,麻烦张妈告诉柳夫人,府里的丫鬟若是再敢背主,再敢做手脚,我不光赶人,还要查清楚是谁指使的,到时候可就不是赶人这么简单了 —— 我父亲最恨背主的人,若是让他知道,柳夫人怕是也不好交代吧?”
张妈的脸色瞬间变了,再也不敢提派丫鬟的事,匆匆行了个礼就走了。
晚晴收拾汤药房时,在药罐底下发现个小纸包,里面也是硝石粉,用麻纸包着,上面还画着个 “柳” 字标记 —— 是柳氏的私印样式。“小姐,柳氏也太狠了,居然想长期害您!” 晚晴气得手都抖了,把纸包往桌上一摔,“咱们现在就去找李伯,让他评评理!”
沈清晏把纸包收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袖袋 —— 这是柳氏害人的证据,得好好留着,以后说不定能用得上。“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摇了摇头,“李伯虽然偏向咱们,但柳氏是父亲的继室,没有确凿的证据,李伯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再说,父亲还在边境,咱们就算找李伯,也只是让柳氏收敛几天,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她走到木架前,拿起那本《千金方》,翻到夹着书签的一页 —— 上面写着 “硝石性寒,少量致人腹泻,多则伤脾”,旁边还有原主母亲的批注:“此物需慎用,若遇人下毒,可用醋解之”。“看来母亲早就防着有人下毒。” 沈清晏轻声道,心里更确定母亲的死不简单 —— 母亲懂医,怎么会轻易 “病逝”?
“小姐,您说柳氏以后还会用什么手段害您?” 晚晴担忧地问,手里还在收拾地上的薄荷,“及笄礼快到了,她会不会在礼服上动手脚?”
“肯定会。” 沈清晏点了点头,语气却很平静,“她越是急着害我,越说明她怕我。及笄礼是我在府里立足的关键,她不会让我顺利举行的。” 她想起明天要去正院跟柳氏学做礼服,心里已经有了防备,“晚晴,你明天跟我一起去正院,盯着柳氏做礼服,尤其是布料和尺寸,一点都不能错。另外,你再找个小布包,装些面粉,咱们带过去 —— 柳氏的陪房经常给她送东西,说不定能印下她们的火漆印,以后查起来也有证据。”
晚晴眼睛一亮:“小姐,您是说用火漆印查柳氏的私账?”
“对。” 沈清晏笑了笑,眼底闪过丝睿智的光,“柳氏的嫁妆不多,却能经常给娘家送东西,肯定是在府里挪了银子。火漆印是每家独有的,只要咱们能拿到柳氏娘家粮铺的火漆印,再对比府里的账本,就能找出她挪银子的证据。” 她拿起铜勺,把药汁倒进粗瓷碗里,加了点醋 —— 按母亲的批注,醋能解硝石的毒,“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收集证据,等父亲回来,再跟柳氏算总账。”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强,照在药碗里,药汁泛着淡淡的光泽。沈清晏喝了口药,虽然带着点醋的酸味,却让她觉得心里很踏实 —— 她知道,只要自己够冷静、够谨慎,就一定能打败柳氏,为母亲报仇,在将军府站稳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