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话本子被狠狠地丢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利落的脆响。
要不是场合不对,玉珠怀疑宁王爷甚至会再踩上两脚。
唉,果然哪个时代的文学都具有局限性,非心胸宽广者不可鉴赏也。
玉珠想去将话本子捡了起来。
好歹也是她用一个银镯子借来的,可得爱惜好了,重点是她还没看完呢。
“王爷~奴婢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一句话,被玉珠说得百转千回,听得人耳根子都酥麻了。
可宁王爷岿然不动,语气阴森:“哦?本王还未说你有何错处,想来是明知故犯?”
玉珠:……
对哦,宁王爷刚刚说的是心声,他还没开口呢。
草率了。
死脑子,快想想怎么说啊。
【这丫鬟还知道害怕,本王还以为她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不过是轻轻吓唬一句,就抖成这样?】
玉珠:?
宁王爷怎么还有吓唬人的爱好。
她张嘴就是一顿胡说八道:
“奴婢……奴婢这也是想着,跟在王爷身边伺候,若是不能识文辨墨,日后万一王爷想红袖添香,奴婢却愚笨不堪,坏了王爷雅兴,这才想着博览群书,哪里知道这是那样的书,奴婢这就将书毁了去,王爷消消气~”
她迅速蹲下,将话本子一抓,卷吧卷吧塞进了袖子里。
再起身,就见面前高高在上的宁王忽然微微俯身,盯着她的目光隐含危险之色,吓得玉珠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见她果然后退,宁王反倒直起身,面色瞧着没有刚才那么阴沉了,不知道是不是这动作成功取悦了他。
玉珠一脸懵逼,就见宁王已经转身,回到了长案后,一掀衣袍随意坐下,心声淡漠:
【本来人就不聪明,还看这种东西,怕是要看坏了脑子。】
【要不是不想应付崔家那边,真想将这丫鬟逐出前院去,罢了,虽然是个蠢的,但好歹也算是识时务,不像旁的丫鬟心思拙劣。】
玉珠:?
怎么又人身攻击了,她看个话本子招谁惹谁了,以后绝对不能丢三落四了。
宁王爷嘴上却说:“这次念你是初犯,本王可以不计较。”
“是,多谢王爷,奴婢谨遵王爷教诲。”玉珠连忙福身应承。
应完,玉珠就准备走了,可脚步还没挪动一厘米,又听王爷的心声响起——
【这丫鬟不是说要来伺候笔墨,没瞧见本王已经开始例行公事,她不过来润笔研墨?!】
玉珠一顿,试探性地挪了过去,素手一伸,从笔架上取了一只羊毫。
见宁王没有任何开口的意思,心声也安安静静的,这才开始润笔。
研墨对于玉珠来说并不难,原身十岁之前,亲娘曾经教过她一点,前几日在王妃的正院,王妃也曾兴致大发重新教她写字。
是以,玉珠手指轻持墨条,手腕均匀发力,不管研出来的墨迹好不好,总归动作到位、玉指纤纤,衬得墨色都越发浓重了几分。
宁王爷的视线顺着她的手指落到墨汁上,眉心几不可察地一拧,却也没说什么,手持羊毫,开始撰写奏折。
玉珠不敢去看,研好了墨,就兀自安静退到了一边。
宁王爷虽然身体强健、不惧寒暑,可底下人丝毫不敢怠慢,书房里的冰自然也摆得足足的。
玉珠有意无意站得离冰盆近了些,凉丝丝的空气钻入鼻腔肺腑,夏日午后,凉爽的室内直叫她昏昏欲睡起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一声宁王爷的心声突兀地响起——
【这通房丫鬟是瞎了吗?看不见这墨都快干了?】
【当着本王的面还敢打瞌睡,呵,本王是不是对她太仁慈了些?!】
玉珠猛地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抬眸一瞧,果然,砚台中的墨迹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她默默挪动脚步,主动上前加水研墨。
墨条稳稳划过砚台,发出沉闷的声响,显得屋内更加静谧。
宁王爷面上没什么表情,可玉珠能感觉到,屋里的低气压慢慢恢复了正常。
她真是奇了怪了,宁王爷又不是没长嘴,有事说一声不就好了,难道身为王爷,就喜欢让旁人去猜他的心思?
一边在内心腹诽,玉珠手上的动作也渐渐无意识地加快了。
“咻——”
一点墨水忽然脱离了掌控,从砚台里飞溅了出去,直直落在了宁王爷玄色的衣袖上。
墨点飞溅,没入黑色布料的刹那,消失不见。
玉珠看得分明,几乎是一瞬间,宁王爷的表情就变了。
那是一种、长久以来都未被人这样冒犯的茫然和讶异。
下一秒,对方那双凌厉的凤眸微抬,定在了玉珠的脸上,杀意一闪而过。
【本王要杀了这个丫鬟!!!】
“扑通!”玉珠一个腿软,身体比脑子快,先一步跪了下来。
“王爷,王爷恕罪!奴婢还不太熟练,幸好王爷的衣裳是黑的,这一点墨也瞧不出来,否则奴婢万死难辞其咎!”
“呵……”宁王爷气极反笑,一瞬间,他竟然还觉得这个通房丫头说的有道理。
【还幸好本王穿的衣裳是黑的?这丫头莫不是以为,如此狡辩就能为自己开脱了?!】
【好啊,好得很,这个通房,是王妃为了气本王才送到本王身边的吗?】
他托着右手衣袖的左手指骨捏得咯吱作响,骨节青白,让人想不发现他的怒气都难。
【连研墨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好,本王要她有何用?拖下去处死了事!】
玉珠听宁王爷心声一句比一句吓人,只觉汗流浃背,继续颤声求饶:
“王爷!奴婢上有老下有小,还对您忠心不二,求王爷您大人有大量,就高抬贵手,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上有老下有小?忠心不二?】
【这丫鬟的谎话信手拈来,实在是奸诈狡猾!】
玉珠一听,天塌了一半。
宁王爷才说她安分老实识时务,现在又觉得她奸诈狡猾了。
得,之前全白干了呗。
宁王爷此时终于开了尊口:“你说你对本王忠心不二,如何证明?”
如何证明?玉珠眼珠子一转,伏低身子贴向地面,张口就学着竹砚喊道:
“玉珠愿为爷肝脑涂地、两肋插刀,只要爷吩咐,玉珠便是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惜!”
几秒钟后,宁王爷的吐槽虽迟但到:【油腔滑调,谁教的她这一套?】
不过听上去,确实比刚开始说要杀了她的声音要平静多了。
玉珠想,难道也是觉得,黑色衣裳上染了黑色墨点不是很要紧?
不管了,话赶话说到这份上,不继续表忠心是不行了。
玉珠开始声情并茂:“奴婢对爷之心日月可鉴,如果爷不相信,奴婢愿余生再也不见爷一面,日夜为爷祈福,祈求爷年年岁岁康健无虞、安乐顺遂……”
宁王爷的眉心一点点蹙了起来,一时间竟然有些跟不上玉珠的脑回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