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夜来得早,刘人凤刚从都察院值房回到家中,就见管家就捧着个沉甸甸的红木匣子迎上来,神色里带着几分慌张:“老爷,周府的人送来的,说是…… 给您的‘秋礼’。”
刘人凤的脚步顿在门槛上,冷风卷着冰凉的雨水灌进衣领,却没让他觉得冷。
他望着那只雕着缠枝莲纹的红木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带,周奎的心思,他不是不懂,可 “国丈” 的贿赂,不是那么好收的。
“拿到书房来吧。” 他沉声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走进书房,他挥手让管家退下,独自站在匣前,烛火在匣面上投下跳动的光影,像极了他此刻摇摆不定的心。
铜锁被轻轻打开,里面的景象让刘人凤倒吸一口凉气 ,一万两银票的面额看得他眼睛都直了!旁边还放着一张地契,上面写着 “西城胭脂胡同宅院一所”,最底下压着份奏折草稿,末尾竟有皇后的朱批痕迹,写着 “刘卿忠直,可任御史中丞”。
“好大手笔。” 刘人凤拿起地契,指尖划过上面的官印,心里像被猫爪挠着。
他寒窗苦读三十年,才混到从五品御史,离那正四品的御史中丞,只差一步之遥。
可这一步,若是按部就班,至少还得等五年,甚至更久。
可周奎要的,是让他南下构陷林墨。
刘人凤拿着那一万两银票,那触感让他心热切起来。
听说那林墨与郑芝龙交好,郑芝龙在东南沿海又权势滔天,若是这件事情败露,别说御史中丞,恐怕他这条命都可能保不住。
更别提,伪造证据、构陷良民,这是官场大忌,一旦被揭发,便是身败名裂。
他将银锭放回匣子,走到窗边,望着院外飘落的秋雨。
还有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一下下敲在他心上。
他想起家中年迈的母亲,想起还在国子监读书的儿子,母亲的药钱、儿子的束修,哪一样都离不开银子。
若是能拿到这万两白银和御史中丞的位置,家人就能过上好日子,他也能在京城站稳脚跟,不用再看那些权贵的脸色。
“风险…… 与机遇并存。” 刘人凤喃喃自语,转身回到案前,重新打开匣子。
他拿起那份奏折草稿,皇后的朱批痕迹清晰可见,有了皇后的支持,就算事情出了纰漏,周奎也会护着他。
至于郑芝龙,自己在京城,而他远在东南,未必能拿他怎么样。
他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每一次碰撞,都像是在给自己下决心。
“林墨不过是个市井商人,就算构陷了他,应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刘人凤咬了咬牙,将地契和奏折草稿塞进袖中,官银则锁进了书房的暗格,他决定了,要赌这一把。
次日清晨,刘人凤主动去了周府。
周奎在偏厅见他,桌上早已摆好了茶点。
刘人凤刚坐下,就从袖中掏出那份奏折草稿,语气带着几分恭敬:“大人的心意,下官心领了。南下查勘林墨一事,下官定不辱使命。”
周奎笑得眼睛都眯了,端起茶杯递过去:“刘卿是聪明人,这点小事,对你来说不算什么。”
他顿了顿,从抽屉里取出份密信。
“这是林墨的底细,还有李彪的联系方式,你到了广州,自然有人接应。”
刘人凤接过密信,小心翼翼地收好,心里的最后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有了这位当红国丈的支持,这场构陷,定能万无一失。
半个月后,刘人凤的座船抵达广州港。
码头上夜晚的寒风凛冽,他刚走下跳板,就见一个穿着锦袍的汉子快步迎上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可是刘大人?小的李彪,是周府派来接应您的。”
刘人凤上下打量着李彪,见他眼神闪烁,手指关节处还有老茧,便知是个练家子。
“上船说。” 他沉声道,率先往座船走去。
船舱里,炭火盆烧得正旺,驱散了海上的寒气。
李彪捧着个青瓷碗,喝了口热茶,才敢开口:“大人,林墨那小子在烂嘴咀修了座土堡,那墙高约莫着有两三丈,还挖了壕沟,里面有七八十个护卫,都拿着燧发枪,怕是不好对付。”
“燧发枪?” 刘人凤皱了皱眉,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
“他哪来的火器?”
“听说是自己造的,” 李彪连忙补充道。
“不过威力一般,远不如朝廷的鸟铳。小的前几天去探过,土堡的西侧山坳有个暗渠,能通到海边,要是强攻,咱们可以从那里入手。”
刘人凤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份图纸,上面画着烂嘴咀的地形:“我这里有周大人给的地图,你看看,跟你探到的一样吗?”
李彪接过图纸,仔细看了半晌,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差不多!就是这暗渠的位置,地图上标得有点偏,小的知道准确位置,明日带大人去看看。”
“不必急。” 刘人凤摆了摆手,从案上拿起封密信。
“周大人让我问你,仿林墨笔迹的‘通贼信’,还有刻‘郑记’的铜印,都准备好了吗?”
提到这个,李彪的腰杆挺得更直了:“都准备好了!信是找广州最好的匠人仿的,连皂角碎屑都沾好了;铜印刻了两枚,一枚盖在火药箱上,一枚留着备用。大人放心,保管没人能看出破绽。”
刘人凤满意地点了点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还有,郑芝龙派来的使者,你查到了吗?不能让他把消息传给林墨。”
李彪的眼神瞬间变得阴狠:“大人放心,小的已经派人盯着了。那使者住在广州城的有间客栈,只要他敢去烂嘴咀,小的就敢把他‘处理’掉。”
刘人凤放下茶杯,目光落在李彪身上:“你我都是为周家办事,你办事,我放心。不过,凡事都要小心,别出纰漏。等拿下林墨,周大人许诺你的五百两银子和西城院子,少不了你的。”
李彪的眼睛瞬间亮了,连忙起身行礼:“多谢大人!多谢周大人!小的定当全力配合!”
船舱外的海浪拍打着船舷,发出沉闷的声响。
刘人凤望着窗外的夜色,心里满是期待,只要顺利拿下林墨,御史中丞的位置就是他的,到时候,他就能在京城的官场里,真正抬起头来。
而李彪则坐在一旁,想着即将到手的银子和院子,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贪婪的笑。
两人各怀鬼胎,却因周奎的利益紧紧绑在一起。
一场针对林墨的阴谋,在广州港的夜色里,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