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大早周奎踩着晨雾打湿的青砖大道走进紫禁城。
他手里攥着份早已写好的奏折,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上面密密麻麻列着 “郑芝龙勾结林墨、私造火器、意图不轨” 的 “罪证”,连林墨改良燧发枪的事,都被添油加醋写成了 “私铸军械,欲反朝廷”。
乾清宫内,崇祯帝正对着辽东战报发愁,见周奎进来,眉头皱得更紧:“国丈不在府中待着,来宫里做什么?”
周奎 “噗通” 跪地,将奏折高举过头顶,声音带着刻意装出的哽咽:“陛下!臣要参奏郑芝龙!他勾结广州商人林墨,私造火器,还敢对抗朝廷命官,若不早除,必成大患!”
崇祯帝接过奏折,目光扫过 “私造火器” 四字时,手指猛地一顿。
他如今刚刚登基一年,最忌地方将领拥兵自重,郑芝龙在东南沿海的势力本就让他心有忌惮,如今再加上 “勾结商人” 的罪名,疑心顿时被勾了起来:“此事当真?”
“臣以皇后娘娘的名头发誓!” 周奎趁热打铁道。
“那林墨拒不交出香水配方,甚至还敢反过来要挟朝廷命官,郑芝龙更是派船为他撑腰,这不是谋反是什么?”
崇祯帝将奏折扔在龙案上,青瓷笔洗更是被震得跳了起来。
他走到殿门口,望着庭院里的晨露,脸色阴沉得像要结冰:“传朕旨意,命御史刘人凤为钦差,即刻南下查勘郑芝龙、林墨!若属实,就地拿办!”
周奎心里狂喜,却依旧装作忧心忡忡的样子:“陛下英明!只是那郑芝龙势大,还请陛下多派些人手……”
“不必。” 崇祯帝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刘人凤素有刚直之名,再让广州巡抚配合,此事定能办妥。”
周奎躬身退下,走到殿门口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皇帝正站在窗边,望着庭院里的积雪发呆,背影透着一股孤冷。
他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复杂的情绪:这位皇帝,终究是想为这大明做些事的,可惜…… 太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但这念头转瞬即逝,他快步走出皇城。
只要能拿到林墨的配方,只要周府的权势能再稳固些,其他的,都不重要。
回到周府,周奎直奔书房,连皇后派来送东西给自己的侍女都没理会。
周鸿德早已候在门口,手里捧着个红木托盘,上面放着一叠银票和一封密信:“老爷,给刘人凤的万两白银已备好,密信也写好了,许了他回京后升御史中丞的缺。”
周奎接过密信,指尖划过信上 “事成之后,再赏广州铺面三间” 的字样,嘴角勾起一抹笑:“刘人凤这人,看似刚正,实则最贪名利。这万两银子加个中丞缺,足够他替咱们卖命了。”
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还是苏州一个小绸缎商,靠着给当时还是信王妃的女儿送了两匹上好的云锦,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这些年,他见多了像刘人凤这样的人,只要拿捏住他们的软肋,再硬的骨头也能啃下来。
“只是老爷,” 周鸿德犹豫着开口。
“郑芝龙那边…… 要不要再派人去通个气?毕竟去年咱们还收了他的珍珠……”
周奎的脸色沉了下来,将密信扔在托盘上:“通什么气?郑芝龙不过是个海寇出身,若不是朝廷需要他镇着东南,他连送礼物进我周家门的资格都没有!”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有些发虚,郑芝龙的船队遍布东南沿海,若是真把他逼急了,断了周府的海上贸易线,损失可不小。
但他很快压下这念头,指节敲着桌面:“等拿到林墨的配方,香水生意的利润比海上贸易高十倍,到时候有没有郑芝龙,都一样。”
他走到书架前,拉开最底层的暗格,里面放着一个紫檀木盒。
打开盒子,里面是几支精致的香水,瓶身上刻着 “月华”“龙涎” 的字样,这是张安志送来的样品,皇后用了之后赞不绝口,连带着他在宫里的话语权都重了几分。
“你看,” 周奎拿起一支 “龙涎”,放在鼻尖闻了闻。
“这东西,比东珠、绸缎都赚钱。只要能垄断,周府的富贵,能再延续三代。”
周鸿德连忙附和:“老爷英明!有刘大人这颗棋子,林墨插翅也难飞。”
周奎却没那么乐观,他将香水放回盒子,眼神里闪过一丝阴鸷:“林墨这小子,能在烂嘴咀站稳脚跟,还能让郑芝龙替他出头,定不简单。
你让李彪多盯着点,若是刘人凤那边出了岔子,就先把林墨的身边人抓起来,他不是在乎那些堡民吗?正好用他们来要挟。”
他忽然想起李彪的老娘还在京城,心里又多了一层把握。
这些年,他对付过不少人,最管用的手段,从来不是权势,而是拿捏住对方最在乎的东西。
林墨在乎他手底下的产业和人,郑芝龙在乎权势,刘人凤在乎名利,而他周奎,在乎的是周府的富贵和权势,谁也别想挡他的路。
周鸿德领命而去,书房里只剩下周奎一人。
他坐在太师椅上,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
他知道,这场博弈,不仅是为了林墨的配方,更是为了周府在京城的地位,只要刘人凤能成功,他就能借着皇帝的手打压海上的郑芝龙,再垄断香水生意,到时候,就算是锦衣卫指挥使,也得让他三分。
只是他没算到,郑芝龙早已在广州布下眼线,更没算到,林墨手里不仅有火器,还有民心。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掩盖了京城的喧嚣,却掩盖不了这场即将席卷东南的风波。
周奎端起桌上的热茶,一口饮尽,茶的暖意却没驱散他心里的寒意,他总觉得,这场仗,或许不会像他想的那么容易。
而此时的烂嘴咀,林墨正和郑芝龙的使者在书房密谈。
使者面前是他弄出来的新枪,正躺在桌上,泛着冷硬的光。
一场更大的博弈,正在悄然酝酿,而周奎不知道,他精心布下的局,早已埋下了崩塌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