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跟着的张福适时奉上礼物 —— 两匹云锦、一箱铁观音、还有十块最上等的珍珠香皂。
张于城瞥了眼锦盒里的香皂,嘴角露出了然的笑:“张兄今日前来,怕是不单为了喝茶吧?”
张安志也不绕弯子,直接说明来意:“实不相瞒,我有个朋友,想求个百户的职位,听闻屯门镇正好空缺,特来向守备大人请教。”
张于城端起茶盏,指尖在杯沿摩挲着,半晌才慢悠悠地说:“屯门镇的百户…… 倒是个肥缺。只是这官场上的事,你也知道,处处都要打点。”
“这个自然。” 张安志笑道。
“不知需要多少银子?”
张于城伸出一根手指:“一万两。”
“什么?” 张安志猛地站起身,差点带翻了茶盏。
“一万两?守备大人怕是在开玩笑吧?一个百户的职位,最多三千两顶天了!”
张于城却一脸坦然:“张兄有所不知,这屯门镇虽小,却归广州府管。
知府大人那里要打点,布政使司也要疏通,还有上面的按察使……”
他掰着手指一个个数着。
“这些加起来,一万两都算是少的了。”
张安志气得脸色发白,他知道买官要花钱,却没想到张于城敢狮子大开口。
一万两银子,足够买三个百户职位了!
“守备大人,这价钱实在太高了。” 张安志强压怒火。
“我那朋友只是个小商人,怕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拿不出就算了。” 张于城耸耸肩,拿起块珍珠香皂在指间把玩。
“这百户的职位,想求的人多着呢。”
张安志看着他那副得意的嘴脸,心里暗骂贪婪,却也无可奈何。
张于城是广州中军守备,手握兵权,自己根本得罪不起。
“好吧,我知道了。” 张安志深吸一口气。
“我会转告我那朋友,让他自己做决定。”
他起身告辞,张于城也没挽留,只是把玩着那块香皂,送他们到门口。
回到张府,张安志把自己关在书房,越想越气。
张福在一旁劝道:“老爷,这张于城分明是故意刁难,咱们不如再找别人问问?”
“找谁?” 张安志冷笑。
“广州城的军职,都归他管,绕来绕去还是要经过他的手。”
他顿了顿,然后摆了摆手。
“算了,这事我不管了。你去告诉林墨,屯门镇的百户要一万两,买不买让他自己决定。”
张福点点头,转身就要去传话。
“等等。” 张安志叫住他。
“告诉他,若是嫌贵,就算了。这官场水深,没点根基,就算买了官,也未必坐得稳。”
他看着窗外,心里清楚,张于城敢要这么高的价钱,一来是贪财,二来也是看林墨是个外人,想趁机敲一笔。
只是这一万两,对于林墨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
张福领命而去,张安志却独自在书房坐了很久。
他想起林墨那双充满干劲的眼睛,忽然觉得,或许这一万两银子,对林墨来说,不仅仅是个官职,更是他在这乱世里寻求安稳的希望。
至于买不买,就看他有没有这个魄力了。
。。。。。
另一边的林墨盯着账本上 “两万一千两” 的银钱总数,指节在桌面轻轻叩击。
窗外的蝉鸣正盛,巷口的槐树叶被晒得打卷,可他眼前总晃着那两个身影。
“公子,张老爷差人送了封信来。”
巧儿捧着信封进来时,见他眉头拧成绳结,轻声道:“要不先歇会儿?我煮了绿豆汤。”
林墨拆开信,张安志的字迹透着仓促:“广州城外的屯门镇上有百户一职,需纹银一万两,广州守备还有知府那边都需打点……”
他捏着信纸的手猛地收紧,纸角被攥出褶皱。
一万两,几乎是他现在一半的存款了,他有想过需要很多钱,但是没想到却要这么贵。
“巧儿,去把库房的账本拿来。”他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
一个月前,他还在为凑齐五十两的油脂钱发愁,如今却要动用上万两买个虚职,世事的翻覆让他恍惚。
账本摊开在桌上,密密麻麻的数字记录着香皂的产销:三月茉莉皂售三千块,四月珍珠皂供宫闱…… 每一笔都浸着作坊伙计们的血汗。
林墨指尖划过 “储备金一万五千两” 的字样,忽然抓起算盘,噼啪声在午后的静室里格外刺耳。
这些原本是他准备拿来买新香料实验新味道肥皂的钱。
“该死的!” 他喃喃自语,算盘珠卡着不动了。
要么动自己的储备资金,要么推迟新皂模的定制,两者都是他规划里的 “未来”。
“掌柜的,要不……” 巧儿欲言又止,她知道库房的底细。
“我那匣子首饰……”
“胡闹。” 林墨打断她,抬头时见她耳尖泛红,语气也软了些。
“那是你娘留的念想,不能动。”
他望着窗外,护卫正倚着门柱打盹,腰间的朴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再想想别的法子。”
大山站在一旁,看着阿武蹲在灶台边烧火,看着那皂基在铁锅里翻滚,忽然道:“公子,要是买了官,是不是就没人敢砸咱们铺子了?”
林墨望着跳跃的火光,想起张明达信里描述他们京城店铺被砸的惨状,心口像被皂基烫过般发紧。
“不是为了没人敢砸。” 他轻声道。
“是为了咱们自己敢站出来。”
一天后,他把要买下这个官位的消息送到了张安志的府上,还送了不少的谢礼。
“巧儿。” 他望着远处天边渐渐落下的太阳,喃喃道。
“等这事成了,咱们在作坊旁盖个演武场,请个镖师教咱们真功夫吧。”
张安志的回信抵达时,林墨正在试做加了竹纤维的卫生纸。
信纸飘落在纸浆盆边,墨迹洇开:“事已成,只要钱到位,百户腰牌三日后能到……”
他抓信纸的手顿在半空,只见纸上右下角还有行小字。
“熊大人言,乱世需兵权,更需民心。”
窗外的槐树下,两个黑影又出现了。
这次林墨没有躲,而是推开窗,目光直直望过去。黑影显然没料到他如此直白,慌得缩进树后。
“大山,” 他扬声喊道。“把新做的香皂拿两个,送巷口那两位‘客人’。”
大山愣了愣,拿着香皂跑出去。
林墨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笑了他买官或许是权宜之计,但真正的底气,从来不是腰牌上的头衔,而是手里能造出的东西,是敢直面权利阴影的勇气。
蝉鸣渐歇时,他重新坐回桌前,在账本背面写下:“五月,制薄荷皂五千块,供京城。”
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里,那个曾在贫民窟胆战心惊的年轻人,正慢慢长出坚硬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