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枝意将火盆稳稳放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的灰,顺势接话:“大队长,我们想跟你商量个事。卫生室收拾出来了,但要想真正用起来,还得添两样东西。”
“哦?你说,缺什么?”李健国神色认真起来。
“第一,得添一张床。”苏枝意语气恳切地解释,“您想,万一有社员需要针灸,或者突发急症需要躺下缓缓,总不能一直坐着或靠墙站着。有张床,病人能舒服些,也方便检查和治疗。”
李健国听着,连连点头:“是这个理儿!还是你们女娃子心细!光想着看病开药,把这茬给忘了。行,床的事好解决,队部仓库里好像有张旧木板床,就是有点沉,我下午就找两个壮劳力给你抬过去!”
「床!旧床也行!主人说了,铺干净就行!」 团子在苏枝意脚边兴奋地甩尾巴。
“那太好了,谢谢大队长!”苏枝意脸上露出笑容,继续说出第二个想法,“另外,我还想在那张床周围,拉一道厚实的布帘子。”
“帘子?”李健国稍微一愣。
“对,”苏枝意认真地点点头,“有些检查,或者女社员需要针灸腰背之类的,拉上帘子,能有个私密的空间,病人心里也踏实。毕竟,看病这事儿,除了治身体,也得顾及脸面和心情。”
这番话说完,李健国看向苏枝意的眼神里赞赏之意更浓了。他用力一拍大腿:“好!想得周到!这事儿办得体面!帘子也好弄,我让你婶子找块厚实耐磨的蓝布,请齐木匠帮忙在房梁上固定根铁丝,挂上去就能用!”
他顿了顿,看着两个姑娘,语气带着感慨:“苏知青,温知青,你们能把事情想得这么周全,处处为社员考虑,我这当队长的,心里真是……真是高兴!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下午准保给你们办妥!”
“大队长,还有件事得跟您和乡亲们打个招呼。您看,这马上要过年了,天又冻得厉害。我想着,以后我就上午去卫生室坐诊,过了晌午就不专门在那儿守着了。 跟大家说清楚,有什么不舒服的,尽量赶早过来。”
李健国闻言,非但没觉得不妥,反而十分赞同地点头:“应该的!这大冷天的,让你一个女娃子在那边空守着,我们心里也过意不去。上午坐诊挺好,够用了!”
苏枝意接着补充,语气认真:“若是下午或晚上,真有谁家突发急症,情况紧急的,千万别耽搁,随时可以到后山小院去找我。 我肯定随叫随到。”
「对对对!有急事就来家里找主人!团子耳朵灵,一定能最先听到!」 团子在一旁昂起头,仿佛在保证。
听到这话,李健国心里更是妥帖,他看着苏枝意,目光里满是赞许和放心:“成!苏知青,你考虑得方方面面都周到!既顾到了平常,也想到了万一。有你这句话,咱们全队的人都安心!就这么定了,我回头就用大喇叭通知下去,让大伙儿都知晓这个安排。”
他心里暗忖,这苏知青做事真是有章有法,有仁心也有原则,把卫生室交给她,真是再放心不过了。
事情都商量妥当,苏枝意和温玲玲心里也轻松起来。
“那李队长,我们就先端着火盆去卫生室了,下午还得麻烦您派人送床和帘子。”
“放心,忘不了!你们快去吧,先把火生起来,别冻着了。”
两人道别,重新端起火盆和柴火,带着脚步轻快的团子,朝着卫生室走去。
苏枝意和温玲玲刚把火盆在卫生室角落安置好,橘红色的火苗开始驱散寒意。团子安静地蹲坐在稍远处,银色的眼眸倒映着火光,它没有普通犬类对火焰的好奇与畏惧,反而像是在审视这凡火的温暖是否足够守护它的主人。
就在这时,团子那比寻常野兽灵敏无数倍的耳朵微微一动,头颅倏地转向门口方向,银白的瞳孔泛起一丝极淡的、凡人不可见的微光。它没有吠叫,而是通过意识向苏枝意传递了一道清晰而冷静的信息:
「主人,门外三丈处,有一年轻雌性人类徘徊已过三巡。气血略有滞涩,心绪忐忑,她已在门外驻足。」
苏枝意正拨弄柴火的手微微一顿。她面色不变,借着起身的动作,目光自然地扫向窗外,果然看到了正在门口犹豫的福海嫂子。
“玲玲,你看。”她轻声示意,心中却对团子的观察入微感到赞叹。它不仅发现了人,甚至能通过气息和能量流动,隐约感知到对方身体的情绪状态。
温玲玲也看到了,低声道:“是福海嫂子,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又不好意思进来?”
苏枝意点点头,她没有立刻出声,而是继续从容地拨弄柴火,营造出温暖安稳的氛围。
门外,福海嫂子终于下定决心,低着头快步走了进来。扑面而来的暖意让她一怔。
“苏……苏知青,”她搓着衣角,声音紧张。
苏枝意放下火钳,露出温和的笑容:“是福海嫂子啊,快进来烤烤火。有什么事坐下慢慢说。” 温玲玲适时地递上热水。
团子依旧安静地趴伏着,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所有的感官都锁定在福海嫂子身上,意识里向苏枝意继续分析:
「主人,她靠近后,那股气血淤堵带来的微弱腥气更明显了些,应在下腹。情绪以焦虑和羞赧为主,暂无大恶。」
这细致入微的反馈,让苏枝意心中更有底气。她看着福海嫂子接过水碗,小心地坐下,这才温和地引导:“嫂子,别急,慢慢说,是哪里不舒服?”
福海嫂子感受到这份沉稳的关切,放松了些,终于不好意思地低声开口:“我……我就是想问问,你这儿……能不能看……女人家那个……肚子疼的毛病?”
苏枝意心中了然,果然与团子感知的方位一致。她笑容不变,语气愈发温和:“能看。嫂子放心,来这里就是说病的地方,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先喝口水,暖暖身子,我们再慢慢说具体情况。”
苏枝意闻言,神色依旧平静,但眼神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专注。她示意温玲玲将火盆边的位置让出来些,自己则拉过诊桌后的椅子,坐在福海嫂子对面,形成了一个相对私密的交谈角度。
“嫂子,你别急,慢慢跟我说。”苏枝意的声音放得更缓,“具体是怎么个疼法?除了疼,还有没有别的感觉?比如怕冷、乏力,或者……身上其他地方不舒服?”
福海嫂子见她问得仔细,像是终于找到了能倾诉的人,话匣子也打开了,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愁苦:“苏知青,不瞒你说,这肚子疼不是一天两天了。
小肚子那块儿又凉又疼,像揣着冰块,还一阵阵抽着疼,厉害的时候直冒冷汗,腰都直不起来。
月事……唉,快小半年没个准信了,有时候两三个月不来,一来就哩哩啦啦十几天不停,颜色黑乎乎的,血块也多,一块块的……看着都吓人。
浑身都没劲儿,怕冷得很,这大冬天比别人多穿一件袄还觉得骨头缝里冒寒气,晚上脚冰凉,一宿都捂不热。”
她越说声音越低,眼圈也有些发红:“去公社卫生院瞧过,也说不出个啥,就给点止疼片和消炎药。
吃了药那会儿是能好些,可药一停,没几天又原样犯起来……这身子不争气,家里家外的活儿都耽搁了,我这心里……”
苏枝意认真听着,眉头微微蹙起。她仔细观察着福海嫂子,见她不仅唇色淡白无华,脸色更是萎黄黯淡,连指甲的颜色都显得苍白,说话间气息也略显短促。
这已不仅仅是简单的“不通则痛”,而是寒湿之邪深陷胞宫,瘀血内阻,久病已然耗伤气血,损及根本的迹象了。
“嫂子,我明白了。让我帮你仔细诊个脉。”苏枝意将脉枕推过去,神色比刚才更为凝重。
福海嫂子依言伸出手腕。
苏枝意三指搭上,凝神细察。指下的脉象不仅沉细涩滞,更兼微弱无力,重按几乎难以触及,尤其是在尺部(对应肾与胞宫),更是如此。这是阳气亏虚,寒凝血瘀,气血大伤的严重脉象。
团子似乎也感知到了主人凝重的情绪和病人身上那股沉疴之气,它不再仅仅是安静趴伏,而是轻轻站起身,无声地靠近苏枝意一些,那双银白的眼眸里充满了专注,仿佛在默默给予支持。
诊脉完毕,苏枝意收回手,沉吟片刻,才抬眼看向满脸期盼又带着恐惧的福海嫂子。她没有隐瞒病情的严重性,但语气依旧沉稳,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嫂子,你这病,拖得时间不短了,情况比一般的痛经要复杂些,是寒湿瘀血凝滞在胞宫,时间久了,损耗了自身的阳气与气血,所以才会这么怕冷、乏力,月事也乱了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