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解封的洞室
清晨号声响起，新的一天到来。
站在办公室门前，佘凌觉得头顶压了一块石头，老家当年腌酸菜，一颗颗白菜浸没在盐水里，顶部要放石块，免得菜漂起来，自己就是那给压着腌的白菜。
侯润从她身后走来:“凌姐，进去呀。”
佘凌叹一口气，仿佛又回到瑞达光电，每天提心吊胆，长久如此，自己会得抑郁症的。
办公室内，郭培德给大家简单讲解今天的任务，各人便背好工具，出门乘车。
电动观光车，乘客位三排，共九个座位，连同驾驶室，十一人位，电工队十六个人。
郭培德一挥手:“大家挤一挤。”
王骁跳到副驾驶位:“我坐这里了。”
侯润笑道:“老王找了个好地方。”
王骁回过头来:“我如果坐到后面去，你们就要难受。”
佘凌：确实不是瞎说，王骁，大块头，虽然是江苏的籍贯，但身材仿佛来自山东，据他自己说一米八五，看上去好像打虎的好汉武松。
整个人突出一个“大”字，骨骼粗壮，四方大脸，眉毛很浓，狮子鼻，粗犷的五官，不是印象中江南人的清秀，却带了大草原的狂野风格。
他的这个架子，如果坐到自己这排，确实要把人挤死了。
严重超载的白色班车嗡嗡响着，低速行驶在隧道内，佘凌坐在第二排最左侧，轻轻拍了拍金属扶手，这种时候乘坐这样的车，感觉很奇特，好像真成了末世游客，在这巨大的堡垒内观光。
主干道向前延伸，不多时便分叉，沿一个岔道前行，穿过前方导洞，又是两条支路。
郭培德看着手里的地图:“左边这条路。”
侯润从后面伸手拍佘凌:“倘若不是有地图，可能真的要迷路，好像盘丝洞一样。”
佘凌转头笑道:“等一下你就要见到蜘蛛精。”
前方王骁大声说着:“这一座基地，就是奇迹，这里面的道路，没有三年五年，记不清的，一场核大战，全靠这些基地，保存中国大部分军力。”
“老王，你是说其她地方也有这样的工程？”
“那是自然，中国这样大的领土，怎么可能只建设一个816？当年建设三线，很多类似的工程，比如704，还有北京地下城，都是绝密，大战前只解密816，其余还在保密，不可能都让大家知道的，如今果然用到。军人就是伟大，没有军队，就没有这么壮观的生存堡垒，所以我崇拜军人，尊敬军人。”
有人便问:“有没有想过去当兵？”
“我当年真的报考了军校，但体检给刷下来，我这样的身体……”
咣咣敲着胸膛。
“居然说我不合格，而且我妈整天哭哭啼啼，不让我去，说只有我一个儿子。我堂弟也是独子，还不是去当兵？在军队里干得很好。这事我一想到就气。”
佘凌坐在后面，默默听着，单从雷厉风行的性格，倒确实有一点军人风范。
正说着话，电动车停下来，郭培德道:“下车，上四楼。”
“这就到了吗？”
“还远得很，要另外找车。”
“如果开放电梯给我们，该有多好，把这辆车直接开进去，到四层继续开车。”
王骁道:“那种电梯轻易可不会用，运兵运坦克，大型电梯，启动一次用许多电，倘若真的用到，一定是大阵仗，基地就危急了。”
上楼梯，下楼梯，乘坐电动车，盘旋着一路向下，直到过了十点，才终于来到目标位置。
手电光照之下，佘凌抬眼望向前方洞室，一个高大的洞口，里面黑暗幽深，光线投射进去，瞬间便给吞没，仿佛一个黑洞。
走近洞口，扑鼻的霉味。
洞中空气潮湿，佘凌脚下一滑，忙伸手扶住墙壁，侯润叫了一声:“小心摔跤！”
郭培德转头看一眼:“大家走路留神，这个洞室封闭了很久，上一周刚刚打开，大致清理了一下，地面还很滑。”
佘凌手中的电筒向地下一照，一滩水渍，光柱转向墙角，一片灰扑扑毛茸茸的东西，是霉菌，显微镜下曾经观察过，只是样本没有这样壮观。
众人的脚步声在空间中回响，这是一个大型洞室，大小房间连环镶嵌。
侯润啧啧两声:“好神秘呀！”
“好神秘呀，好神秘呀”，空荡的山洞内，音波在石壁间往复回弹。
佘凌:好像来到敦煌。
一样的久违人世，仿佛尘封了千年，只是没有壁画。
郭培德道:“动手干吧，这样的洞室不知还有多少，据说有一些还没打开，一个个都要布线。”
当天任务是线路开关定位，一直忙碌到中午，有人送来午饭。
大家吃饭聊天，十几分钟后，侯润探头向佘凌:“凌姐，今天好像很沉默。”
佘凌笑一笑:“还好吧。”
王骁看了她一眼:“这一个基地很庞大的，当年说停建，很多洞室都封堵了，现在重见天日，其实我是觉得，当年不如咬一咬牙，一鼓作气把它建完，免得事到临头，手忙脚乱。电路是另一回事，三四十年肯定老化，其它可以先建起来，比如厕所，在这里上厕所都费力，好在有个野战厕所，否则我们还好办，凌姐不方便。”
佘凌一颗心扑通一声落回原位:“就只好我一个人独占一间。”
一点钟上班，继续测量画线，佘凌手里拿着一把直尺，在墙面定位标注，上方笼罩下一片暗影:“凌姐，我这个人性格直，有的时候可能说话不留情面，但我是对事不对人，不是对你有个人意见，我想你能理解。”
佘凌转过头，望向王骁:“我也知道自己学得慢，我尽力而为。”
仍是说不出“我理解”，如果在小说之中，自己大概是那种可笑配角，能力偏低，自尊心却出奇地高，但没有力量作恶，达不到大反派的水准，只给剧情增添一点浪花，读者常给出的评论，大约是“矫情”。
又埋头不知多久，忽然间郭培德说道:“要工作到六点才能回去，炊事班会把晚饭送来这边，可以吃完再走，大家辛苦一下。”
巩发祥皱眉:“工期赶这样急吗？到宿舍肯定八点多，什么都做不成了，洗洗就要睡觉。”
王骁道:“理解一下吧，基地是我们的家，早一天建好，早一天安心。”
郭培德道:“就算不赶工，每天只做五个小时，也太少了一点，写字楼朝九晚五，都不包含路上时间，你打算比那些小姐少爷们还清闲？”
众人哈哈大笑，有人说道:“或者打地铺住在这里，不用来回跑。”
巩发祥摸摸鼻子:“那就算了，我可不住这里，潮得厉害，得风湿病，虽然免费医疗，但是药品少，我可听说了，美托洛尔库存见底。”
“美托洛尔，治什么的？”王骁眼皮一跳。
佘凌道:“高血压常见药。”
侯润咯咯地乐:“这方面可以问凌姐，她懂得很多的。”
佘凌冲他一笑。
王骁面部放松下来:“降压药，无所谓，我还以为是抗生素，作战负伤，需要抗生素，破伤风针之类。”
佘凌:脑外伤也可能引发高血压，不过我就不说了。
又过好一阵，郭培德看一眼手表:“收工了。”
佘凌抬起左腕，六点零一分，真是偏远，连号声都听不见。
不多时便有人推着车子来送饭，十分钟吃过了晚饭，回程又是两个小时的路。
坐进电动车里，佘凌的心安稳了，取出手机，开始读书。
侯润这一次是坐在她前面，车子开出一段，他转过头来，笑嘻嘻地说:“凌姐，又在学习？”
佘凌道:“看小说，通勤车里读不进教科书。”
“什么名字？”
“《冰海小屋》。”
“冰河末世安全屋？”
“俄罗斯十月革命。”
侯润挑起拇指：“厉害，这种书都能读下去。”
还是坐在电动车里。
佘凌一呲牙:“网络小说，女主是个贵族小姐，逃亡到国外，后来开启了随身空间。”
不是托尔斯泰，没有那么严肃。
侯润眨眨眼:“好像有点意思，凌姐，你是不是存了许多小说？”
“是啊，50tb的内存。你要不要拷几本书来看？我家邻居就会来下书的。”
“不用了，没有手机。”
王骁在前面回过头来:“50tb，那得有几万本书，一辈子都有得看。”
佘凌:“不会寂寞。”
还有从冠英那里下载的片子，已经打包给小智云储存了。
想到冠英，便记起从前同舍的人，不知大家都还好吗？小安的药有找到吗？
回到宿舍，已经过了八点三十分。
龙柏真问:“怎么这样晚？加班吗？”
“长途通勤，刚拆封的偏远洞室，离这里两个小时呢，过年前大概每天都要这个时间。”
“你快洗澡吧。方才曜阳来过，找你拷小说。”
佘凌噗嗤一笑，路上和侯润谈起小说，现在个人图书馆马上又要开张。
她打开柜子，正在找换洗的内衣，外面有人敲门:“佘阿姨回来了吗？”
佘凌打开门:“曜阳，你要找什么书？”
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子跳进门来，笑得一口白牙:“《地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