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迎来了入春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暖日。
林守拙把店里大部分植物都搬到了门外的人行道旁，让它们晒晒太阳。他自己则搬了把竹藤椅坐在店门口，膝盖上摊着一本《常见园艺病虫害图谱》，手里捧着保温杯，时不时抿一口自制的枸杞菊花茶。
阳光暖烘烘地晒在背上，舒服得让人想打瞌睡。
“林老板，晒太阳呢？”路过的大妈拎着菜篮子打招呼。
“嗯，给花也晒晒。”林守拙笑眯眯应道。
“你这花养得真好，我那盆栀子花老不开花，回头帮我看看？”
“行啊，您随时拿来。”
这种邻里间的闲话家常，是林守拙退休生活中最珍视的部分——平凡，真实，充满烟火气。没有神界的勾心斗角，没有信徒的顶礼膜拜，只有一个开花店的年轻人和他那些不会说话却很有个性的植物们。
如果忽略偶尔会有植物用叶子蹭他手指表示亲昵的话。
“别闹。”林守拙轻轻拍开一株吊兰伸过来的枝条，“有人看着呢。”
吊兰委委屈屈地缩回去，假装自己只是一株普通的、不会动的植物。
下午两点多，太阳偏西了些。林守拙正要起身把植物搬回店里，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路边。
车上下来两个人。
前面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提着个皮质公文包。后面跟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休闲装，戴一副黑框眼镜，手里拿着平板电脑，眼睛不住地打量四周，像是在记录什么。
两人径直走向园艺店。
“请问是林守拙先生吗？”中年男人开口，声音温和有礼。
林守拙放下书，站起身：“是我。二位需要买花？”
“算是吧。”中年男人笑了笑，递上一张名片，“我叫许明远，这位是我的助理小李。我们是‘绿洲生态科技’的，专门从事珍稀植物培育和生态修复工程。”
林守拙接过名片看了看——公司名字、头衔、联系方式一应俱全，看起来是家正规企业。
“幸会。”他把名片放进衬衫口袋，“不过我这店小，主要卖些常见的观赏植物，可能没有二位需要的‘珍稀品种’。”
“我们不是来买花的。”许明远说这话时，目光扫过店门外那些植物，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我们是来谈合作的。”
他示意助理小李。小李立刻打开平板电脑，调出一张图片，递到林守拙面前。
图片上是一株形态奇特的植物：主干呈螺旋状上升，叶片银白中透着淡金，叶脉在光照下隐隐发光，整株植物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圣感。
林守拙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不是他当年在神界培育的“璇光树”吗？虽然这株明显是弱化版中的弱化版，但基本形态特征还在。
“这是我们在西昆仑山脉一处隐秘山谷发现的特殊物种。”许明远观察着林守拙的表情，“我们暂时命名为‘银璇木’。经过初步检测，它的叶片能释放出高浓度的负氧离子，净化空气能力是普通植物的百倍以上。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它能中和环境中的有害辐射，甚至对某些……特殊的能量污染也有净化作用。”
林守拙神色不变：“听起来很厉害。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们在追踪这种植物的来源时，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许明远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翻开其中一页，“大概三个月前，江城出现过一次微弱的、但特征类似的能量波动。波动源头就在这一带。”
他指着文件上的卫星热力图，中心点赫然是“忘忧园艺店”所在的位置。
林守拙挑了挑眉。
“林先生别误会，我们没有恶意。”许明远合上文件，“事实上，我们怀疑您可能无意中培育出了类似的变种植物——毕竟这一带的气候土壤条件，理论上不可能自然产生银璇木。但如果有某种特殊的培育手法，或者……”
他顿了顿，微笑：“或许林先生手上有我们不知道的珍稀母本。”
空气安静了几秒。
行道树上传来麻雀叽喳声，远处有孩童玩闹的笑声。一切看似平常，但林守拙能感觉到，许明远身上散发着一股极其隐晦的能量波动——不是修行者，更像是佩戴了某种能增幅感知的器具。
而那个助理小李，看似在摆弄平板，实则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似乎在分析什么数据。
“许先生，”林守拙终于开口，语气依旧温和，“我就是个开花店的，懂点园艺知识，偶尔自己杂交些新品种。您说的什么能量波动、银璇木，我完全听不懂。”
他指了指店里那株银叶小树苗的同款——那是他昨晚刚扦插出来的：“您说的，是不是类似这种？我自己培育的品种，还没起名呢。”
许明远和小李同时看向那株植物。
小李立刻举起平板，屏幕上的数据开始疯狂跳动。他推了推眼镜，压低声音：“许总，生命场读数……很高，虽然比不上我们在昆仑发现的野生种，但明显是同源。”
许明远眼中闪过兴奋，但他很快控制住情绪，转向林守拙：“林先生，这株植物卖吗？价格好商量。”
“不卖。”林守拙摇头，“这是我培育的第一代母本，准备留着做种。”
“那能否让我们取一点叶片样本做研究？我们可以支付——”
“不能。”林守拙打断他，笑容依旧温和，但语气里多了一丝不容置疑，“这是我的私人培育成果，未经允许，不得取样、不得拍照、不得记录任何数据。二位如果没其他事，我要收摊了。”
许明远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小李皱眉：“林先生，您可能不知道这株植物的价值。如果它的特性真如我们推测的那样，这将是生态修复领域的革命性突破。我们可以合作，专利共享，利润分成——”
“小李。”许明远抬手制止助理，然后对林守拙深深鞠了一躬，“抱歉，是我们唐突了。不过林先生，这株植物……以及您可能拥有的其他特殊品种，一旦被某些人知道，可能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递上一张私人名片：“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您改变主意，或者遇到任何‘特殊状况’，随时可以找我。绿洲科技虽然规模不大，但在某些领域……还是有些能量的。”
林守拙接过名片，点点头：“谢谢提醒。二位慢走。”
许明远又看了那株银叶植物一眼，才带着助理上车离开。
黑色轿车驶出视线后，林守拙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他走到那株银叶植物前，手指轻抚叶片：“你们啊，就不能长得普通点？”
叶片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指，像是在撒娇。
林守拙叹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银璇木”是什么——那是他当年用建木枝桠和璇光草杂交出来的观赏树种，种在神界花园里当篱笆用的。没想到凡间还有残存的植株，更没想到会被人类发现，还起了这么个名字。
麻烦的是，既然“绿洲科技”能找到这里，说明他们背后可能有更专业的团队，甚至可能有……知晓神界存在的势力。
“退休生活真不容易。”林守拙喃喃自语，开始把门外的植物一盆盆搬回店里。
他得想想对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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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青云科技总裁办公室。
苏瑶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屏幕上显示的是公司第三季度的财务报表，虽然比前几个月好了些，但离真正扭亏为盈还有距离。
更麻烦的是，赵氏集团开始针对青云的几个新项目进行围堵。虽然都是正常的商业竞争手段，但苏瑶能感觉到，赵天宇在故意针对她。
她揉了揉太阳穴，目光不自觉地落到窗边那盆银叶小树苗上。
说来奇怪，自从这盆植物摆在办公室后，她感觉思路清晰了不少，开会时也不容易急躁了。甚至今天上午跟一个难缠的客户谈判，她都出奇地冷静，最后拿到了比预期更好的条件。
“真是心理作用吗？”她自言自语。
手机响了。是林守拙发来的信息：
那盆树苗最近长得怎么样？
苏瑶嘴角不自觉扬起，回复：很好，已经长高了三厘米。你是不是偷偷给它施了什么魔法肥料？
就是普通营养液。记得每周浇一次水，别多。
知道了，林大师。
放下手机，苏瑶忽然想起什么，打开浏览器搜索“绿洲生态科技”。
搜索结果跳出来，公司简介看起来很正常：成立五年，专注于珍稀植物保护、生态修复技术研发，在业内口碑不错，接过几个政府项目。
但当她翻到公司创始团队介绍时，手指停住了。
创始人之一：许明远，植物学博士，曾参与多项国家级生态课题，有一张标准照。
苏瑶盯着那张照片，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她努力回忆，忽然想起——上周她去市里参加一个环保产业论坛，在会场外好像见过这个人。当时他正跟几个穿着像科研人员的人交谈，手里拿着一叠资料，资料封面似乎是一株奇特的银白色植物。
当时她没在意，但现在想来，那植物的形态……跟林守拙送她的这盆，竟有几分相似。
苏瑶心跳漏了一拍。
她立刻给市场部的刘经理打电话：“老刘，帮我查一下‘绿洲生态科技’，重点是他们的核心技术、最近的研究方向，还有创始人许明远的背景。要详细。”
挂断电话后，她走到窗边，仔细端详那盆银叶树苗。
阳光透过叶片，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叶片表面那层淡淡的银光，在特定角度下看得更清楚了——那不是反光，更像是叶片自身散发的微光。
“林守拙……”苏瑶轻声说，“你到底是什么人？还有多少人……在找你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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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区居委会，三楼。
陈伯的办公桌上摆着三份报告。
第一份来自“绿洲科技”的内部监控记录——这个表面上做生态修复的公司，实际上一直在秘密研究“异常植物”，并且与国家某特殊部门有合作。
第二份是许明远今天拜访“忘忧园艺店”的详细记录，包括对话内容、现场能量读数变化，以及林守拙的反应分析。
第三份……是一张泛黄的古籍影印页，上面画着一株螺旋上升、叶片银白的树木，旁边用古老的篆字标注：璇光木，建木之裔，生于昆仑，可净秽气，可定心神。
陈伯盯着第三份报告看了很久，然后拿起红色电话。
“是我。”他对着话筒说，“‘绿洲’的人今天接触目标了……嗯，许明远亲自去的。目标反应正常，没有暴露迹象……但他们已经怀疑目标手上有‘璇光木’的变种。”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
陈伯皱眉：“暂时不要干预。目标是自愿隐居的，我们没有权力限制他的自由。只要他不主动暴露，不危害社会，我们就继续观察和保护……对，重点监控‘绿洲’和赵家那边的动向。另外……”
他顿了顿：“查一下许明远最近接触过哪些境外势力。我怀疑，‘银璇木’的消息已经漏出去了。”
挂断电话，陈伯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
林守拙正把最后几盆植物搬回店里，动作不紧不慢，像个最普通的年轻店主。
但陈伯知道，这个“普通年轻人”刚才面对许明远时，那株银叶植物散发出的生命场读数，已经超过了仪器能测量的上限。
“璇光木啊……”陈伯喃喃道，“神界花园的观赏树种，在凡间就成了不得了的宝物。林先生，您这退休生活，恐怕是清静不了了。”
他摇摇头，回到办公桌前，开始起草一份新的“社区重点人员关怀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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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六点，园艺店打烊。
林守拙锁好门，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绕到店后的小巷。
这条巷子平时没什么人走，墙角长着些杂草，还有几棵半死不活的槐树。他走到巷子最深处，在一面爬满爬山虎的老墙前停下。
“出来吧。”他说。
空气静默了几秒。
然后，墙角那片阴影诡异地蠕动起来，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人形没有五官，只是一团蠕动的暗影，散发出阴冷的气息。
“你能看见我？”暗影发出沙哑的声音，不似人声。
“本来不想管的。”林守拙叹了口气，“但你身上的‘死气’污染了这片巷子的地气，再待下去，这些爬山虎就要枯死了。”
他指了指墙上那些已经开始发黄的叶片。
暗影蠕动得更剧烈了：“你是谁？为什么能看见‘影族’？”
“我是谁不重要。”林守拙伸出手，指尖泛起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金色光晕，“重要的是，这里是我的地盘。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自己离开，永远别回来；第二，我‘请’你离开。”
暗影突然暴起，化作数十条黑色触手扑向林守拙！
林守拙动都没动。
他只是轻轻打了个响指。
那些触手在距离他半米处骤然停住，然后像是被无形火焰焚烧般，迅速化为黑烟消散。暗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形体都淡了几分。
“你……你是……”暗影的声音充满恐惧。
“选一还是选二？”林守拙语气平静。
暗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逃跑——它化作一缕黑烟，以惊人的速度向巷口窜去。
林守拙看着它消失的方向，摇了摇头。
“最近怎么这么多不长眼的……”他喃喃自语，然后蹲下身，手掌按在地面上。
金色的光晕从他掌心扩散开来，渗入泥土。那些发黄的爬山虎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翠绿，整面墙都焕发出勃勃生机。
做完这些，林守拙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该回家吃饭了。
至于那个“影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背后又是谁指使的……
他不太关心。
只要别打扰他种花喝茶，别污染他精心维护的这片社区的生命场，一切都好说。
否则？
林守拙走出巷子，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否则他不介意让某些存在知道，什么叫“退休神明虽佛系，余威仍可镇百邪”。
夜色渐浓。
城市灯火次第亮起。
而在某个阴暗的地下室里，那个逃走的暗影正跪在一个黑袍人面前，瑟瑟发抖地汇报：
“主人……江城……有神……”
黑袍人沉默良久，才沙哑开口：
“确定吗？”
“确定……那种威压……绝对是真神，不是伪神，也不是半神……”
黑袍人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是江城的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
“真神隐居凡间……”他低声说，“有意思。通知所有人，暂时停止在江城的活动。另外，把消息传给‘长老会’——告诉他们，可能找到‘那位’了。”
“是……”
暗影退下后，黑袍人依旧站在窗边，看着这座繁华的都市。
“璇光木出现在花店……真神隐居当园丁……”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难以言说的情绪，“这世道，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夜色深沉。
平静的表象下，暗流开始汇聚。
而这一切的中心，那个只想安心退休种花的神明，此刻正坐在自家餐桌前，一边吃外卖，一边看植物纪录片的解说：
“……这株千年古树展现出了惊人的生命力……”
林守拙夹了块红烧肉，点点头：
“嗯，还行吧。比我当年种的那棵差远了。”
退休生活？
这才刚开始热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