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仓鼠小白的彩铅画
废工厂旁的老旧小区叫“煤厂小区”,名字还带着当年化肥厂的痕迹。早上的阳光斜斜照在斑驳的红砖楼上,楼道口的晾衣绳上挂着五颜六色的衣服,风一吹就晃,像一面面小旗子。林野、周棠和老赵跟着小李走进小区时,居委会的张阿姨正坐在门口择菜,看见他们,赶紧放下手里的菜篮子迎上来。
“是找乐乐家吧?”张阿姨一开口就猜中了来意,手指着旁边一栋楼,“乐乐奶奶还住在三楼,自从乐乐被他爸妈接去外地,老太太就一个人过,每天都坐在窗边盼着孙子回来。”
她领着众人上楼,楼梯间的墙皮掉了大半,扶手上积着薄灰。走到三楼,张阿姨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门开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探出头来,眼睛有点浑浊,但看见张阿姨,立刻露出了笑容:“张阿姨,你怎么来了?”
“奶奶,这几位是城郊养护站的,还有警察同志,他们有件关于乐乐的事想跟您说。”张阿姨把众人让进门。
屋里收拾得很干净,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一沓乐乐的照片,有乐乐上幼儿园的,有小学的,最显眼的一张是乐乐抱着一只白色仓鼠,笑得眼睛都眯了——仓鼠的爪子上沾着点红色,像是被颜料染过,笼子旁边还放着个小小的彩色房子,一看就是手工做的。
“这是乐乐和小白吧?”林野指着照片,心里有点激动。
奶奶的眼睛一下子红了,拿起照片摸了摸:“是,这是乐乐十岁生日那天拍的,小白是他爸爸从外地寄回来的礼物,乐乐宝贝得不行,每天放学都要跟小白玩半天,还自己用彩铅给小白画小房子,说要让小白住得舒服点。”
她转身走进卧室,拿出一个旧书包,从里面掏出一个作业本,翻开最后几页——上面全是乐乐画的仓鼠,有小白吃饭的,有小白跑轮的,还有一张画着小白和乐乐手牵手,旁边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小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永远不丢下它。”
“后来怎么回事?乐乐怎么把小白弄丢了?”周棠轻声问。
奶奶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慢慢说起往事:“2017年夏天,乐乐爸妈说要接他去外地读初中,乐乐舍不得小白,哭着说要把小白带上,可他爸妈说路途远,仓鼠不好带,让他先把小白放在我这儿,等他们安定了再回来接。乐乐没办法,只能答应,走之前还特意给小白做了个新的彩铅小房子,放在笼子里,说让小白等着他。”
“可没过多久,我去给小白喂食,发现笼子门开了,小白不见了。”奶奶的声音有点哽咽,“我找了整个小区,都没找到,后来听小区里的孩子说,看见小白跑到废工厂里去了,我进去找了好几遍,也没见着。乐乐打电话来问小白,我只能骗他说小白很好,让他放心,可我知道,小白肯定是出事了……”
林野拿出从废工厂铁桶里找到的塑料盒,还有小白的尸体(已经用干净的布包好),放在奶奶面前:“奶奶,我们在废工厂的铁桶里找到了小白,它……2017年夏天跑进工厂后,被废弃的机器砸到了,没能撑过去。刘工发现了它,把它放在铁桶里,还留了粮食,一直守着它,等着有人能找到它,告诉乐乐它的下落。”
奶奶接过布包,轻轻打开,看见小白小小的尸体,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小白啊……苦命的小白……乐乐还在等你呢,他每年都给我打电话,问你好不好,说等他回来就给你带新的彩铅,给你画更大的房子……”
她把乐乐画的小房子拿出来,放在小白旁边:“这是乐乐给你画的房子,你看,多漂亮,你终于能住进去了,不用再待在黑漆漆的工厂里了。”
就在这时,林野的耳边传来一阵轻轻的“簌簌”声,像是仓鼠啃咬谷物的声音。周棠赶紧拿出检测仪,屏幕上的怨念反应指数慢慢下降,最后变成了零。奶奶手里的布包旁,乐乐画的彩铅小屋子上,那点红色的颜料突然亮了一下,像是小白的爪子碰了碰,然后慢慢淡了下去。
“小白的心愿完成了。”周棠轻声说,“它知道乐乐没忘记它,知道自己不是被丢下的,它可以安心了。”
奶奶把小白的尸体和彩铅小房子一起装进一个小盒子里,放在客厅的书架上,和乐乐的照片摆在一起:“以后我每天都跟小白说说话,跟它说乐乐的事,让它知道乐乐一直在想它,等乐乐回来,我就带他来看小白,告诉他小白一直在等他。”
离开奶奶家时,张阿姨跟他们说:“其实乐乐每年都会寄信回来,信里总问起小白,还说等他高考完,一定要回来找小白,就算找不到,也要在小区里给小白立个牌子,告诉小白他回来了。”
林野心里暖暖的——小白虽然没能等到乐乐回来,但它知道了乐乐的牵挂,这就够了。他翻开刘工的笔记本,在“K23-废工厂-仓鼠(小白)”旁边写下“心愿已了”,笔尖顿了顿,又添了一句:“乐乐会回来,会记得你。”
现在,七个路灵里,已经找到了六个,只剩下最后一个——刘工笔记里只标注了“K37-……-爪印”的路灵。K37段就在养护站附近,是环城路的主干道之一,车流量大,路面平整,林野每天都在那段路养护,却从来没发现过异常的爪印。
“K37段我熟,”老赵一边开车往回走,一边说,“那段路中间有个绿化带,旁边是个公交站台,几年前站台旁边还有个卖早点的摊子,摊主是个姓马的大爷,养了一只小黑狗,腿有点瘸,总跟着大爷在摊子旁边晃,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大爷突然就不来了,狗也不见了。”
“瘸腿的小黑狗?”林野心里一动,“刘工写的‘爪印’,会不会就是这只小黑狗的?它的腿瘸了,爪印肯定和别的狗不一样,能认出来。”
周棠点了点头:“很有可能。我们可以去K37段的公交站台附近找找,看看有没有小黑狗的痕迹,再问问附近的商户,有没有人记得马大爷和那只小黑狗。”
回到养护站,林野立刻带着工具去了K37段。公交站台旁边的绿化带里种着冬青,林野蹲下来,仔细查看冬青丛里的泥土,希望能找到爪印。找了半天,就在站台后面的一棵树下,发现了几个小小的爪印——爪印的形状有点奇怪,右边的前爪印比左边的浅,像是腿用不上力,正好符合“瘸腿”的特征。
“找到了!”林野赶紧叫周棠过来,“你看这个爪印,右边前爪印浅,应该是瘸腿的小黑狗留下的。”
周棠拿出相机,拍下爪印,又用棉签取了点泥土样本:“回去检测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狗的dNA,再对比一下附近有没有相关的动物尸体记录。”
旁边卖水果的王大叔看见他们,凑过来说:“你们是在找马大爷的小黑狗吧?那狗可乖了,每天都蹲在早点摊旁边,不叫也不闹,我们有时候给它点吃的,它还会摇尾巴。2019年冬天,马大爷的早点摊突然就没出摊,后来听人说,马大爷住院了,小黑狗在路边等马大爷,被一辆货车轧了,货车直接开走了,没人知道狗尸去哪儿了,估计是被清洁工清走了。”
“马大爷现在怎么样了?还在住院吗?”林野赶紧问。
王大叔摇了摇头:“不清楚,好像是回老家了,自从狗没了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听说马大爷无儿无女,就跟小黑狗最亲,狗没了,他也没心思在这儿待了。”
林野心里一沉——最后一个路灵,居然是这样的情况:主人回老家了,找不到;狗被轧死了,尸体也找不到,只有几个模糊的爪印,连狗的名字都不知道。这可怎么帮它完成心愿?
他蹲在爪印旁边,对着泥土轻声说:“小黑狗,我们是来帮你的,可我们找不到你的主人,也不知道你的心愿是什么,你能不能给我们点线索?比如,你想让我们带你去找马大爷,还是想让马大爷知道你一直在等他?”
风一吹,树叶“沙沙”响,像是小黑狗在回应。林野突然注意到,爪印旁边的泥土里,有几根黑色的狗毛,还有一个小小的金属片——捡起来一看,是个生锈的狗牌,上面刻着一个“黑”字,应该是小黑狗的名字。
“它叫‘黑’。”林野把狗牌擦干净,放在手心,“刘工当年肯定也发现了这个狗牌,所以在笔记里写了‘爪印’,却没写名字,因为狗牌上只有一个‘黑’字。”
周棠拿着检测仪,在公交站台附近走动,突然停在早点摊原来的位置:“这里的怨念反应最强!小黑肯定是在这里等马大爷的时候被轧的,它的心愿,应该是想让马大爷知道它一直在等他,直到最后一刻都没走。”
可问题是,马大爷回老家了,找不到联系方式,怎么告诉马大爷小黑的事?林野看着手里的狗牌,又看了看公交站台,突然有了个想法:“我们可以在公交站台旁边立个牌子,上面写着小黑的事,写着它一直在等马大爷,说不定马大爷哪天回来,能看到;就算看不到,路过的人看到了,也能知道这里曾经有一只叫‘黑’的小狗,一直在等它的主人,这样小黑的心愿,也算是完成了。”
老赵和周棠都觉得这个主意好。第二天,他们找了块木板,林野用红漆在上面写着:“这里曾有一只叫‘黑’的小黑狗,腿瘸,它的主人是马大爷。2019年冬天,它在这里等马大爷时被车轧死,直到最后一刻,它都没离开。如果你是马大爷,或者认识马大爷,请告诉马大爷:黑一直在等你,从未离开。”
他们把牌子立在早点摊原来的位置,旁边放了一碗狗粮,还有那个刻着“黑”字的狗牌。立好牌子的那一刻,林野的耳边传来一阵轻轻的狗吠声,很温柔,像是在感谢他们。周棠的检测仪屏幕上,怨念反应指数慢慢降到了零,最后彻底熄灭。
林野翻开刘工的笔记本,最后一页只剩下“K37-……-爪印”的空白处。他拿起笔,慢慢写下:“K37-公交站台-黑(小黑狗),心愿已了——它等的人,终会知道它的牵挂。”
写完最后一个字,林野长长地舒了口气。七个路灵,七个心愿,终于都完成了。他合上笔记本,看着窗外的K37段,阳光照在立好的牌子上,红漆的字迹格外醒目。
老赵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刘工要是知道,肯定会很高兴。他守了这条路十年,记了这么多小生命的故事,现在终于有人帮他完成了心愿,帮这些小生命找到了安息的理由。”
林野点点头,心里突然觉得空落落的,又有点踏实。空落落的是,七个路灵的故事结束了,以后不会再在环城路上听见猫叫、狗吠,不会再找到藏着线索的玻璃罐和木盒;踏实的是,这些小生命的怨念都消散了,它们终于不用再被困在环城路上,终于能带着对人类的牵挂,安心离开了。
晚上,林野把刘工的笔记本放在咪咪和刘工的墓碑前,旁边放着阿黄的项圈、三花的旧项圈、灰雀的脚环、小白的塑料盒、铃铛的铜铃铛,还有小黑的狗牌。月光照在这些东西上,像是在温柔地抚摸它们。
“刘工,七个路灵的心愿都完成了,”林野轻声说,“你可以放心了,它们都安息了,这条路,以后不会再有怨念了。”
风一吹,墓碑旁边的小树苗轻轻晃,像是刘工在回应,像是那些小生命在回应。林野站在墓碑前,心里充满了感激——感激刘工,用自己的方式记录下这些被遗忘的牵挂;感激这些小生命,让他明白,即使是最微小的生命,也有着最真挚的感情,即使是怨念,背后也藏着爱和等待。
他知道,以后他还会继续守护这条环城路,守护这些小生命留下的痕迹,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而刘工的笔记本,会一直放在墓碑前,陪着刘工,陪着那些小生命,见证这条路上的每一个日出日落,每一次四季更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