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老铃铛和黑野狗
黑野狗蹲在土堆旁边，尾巴轻轻扫着地面，不再龇牙，也不低吼，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我们，像是在等我们看懂它的意思。林野把手里的火腿肠掰成小块，慢慢递过去，野狗闻了闻，终于低头吃了起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轻响，倒像是在撒娇。
“看来它是认我们了。”老赵松了口气，指着土堆上的树枝，“这树枝插得整整齐齐，不像是野狗弄的，八成是刘工当年埋‘铃铛’的时候插的，还特意把铃铛挂在站牌上做记号。”
周棠蹲下来，用小铲子轻轻拨开土堆表面的浮土，没挖几下，就碰到了硬东西——是个小小的项圈，皮革已经脆了，上面的扣环还牢牢锁着，和旧站牌上的铜铃铛刚好能对上。项圈内侧绣着个“福”字，颜色褪得差不多了，但还能看出是红色的线。
“这项圈看着有些年头了，”林野把项圈拿起来，对着太阳照了照，“皮革上的纹路是老样式，估计是十年前的东西，跟阿黄的项圈差不多时候的。”
正说着，黑野狗突然站起来，对着土堆轻轻叫了两声，然后转身朝着树林外走，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尾巴摆得更欢了。我们赶紧跟上，跟着它穿过树林，走到了一条小路上——路的尽头，是一间破旧的瓦房，屋顶漏了几个洞，院门上挂着把生锈的铁锁，锁上的蜘蛛网都结了好几层。
“这房子看着没人住很久了。”老赵推了推院门，锁“咔嗒”响了一声，没推开。院墙上爬满了牵牛花，墙角放着一个旧狗窝，窝里面还铺着几块褪色的花布，像是有人特意铺的。
黑野狗对着院门叫了两声，用爪子扒了扒门板。林野突然注意到，门板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是个老奶奶，怀里抱着一只黄色的小狗，小狗脖子上挂着的，正是旧站牌上的那只铜铃铛，项圈上的“福”字清清楚楚。
“这应该就是‘铃铛’的主人了。”周棠把照片小心地揭下来，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2014.9.15，给铃铛拍的第一张照。”
“2014年……”老赵摸了摸下巴，“我记得这附近以前住着个王奶奶，儿子在外地打工，就她一个人住，养了只小黄狗，走到哪儿都带着，狗脖子上挂个铃铛，老远就能听见响。后来大概是2015年，王奶奶突发重病，被儿子接走了，听说没多久就走了，那只狗也跟着不见了，原来就是‘铃铛’。”
林野心里一沉：“这么说，王奶奶走了之后，铃铛就成了流浪狗，最后在这附近被车轧死了？刘工发现了它，把它埋在树林里，还把铃铛挂在站牌上，想让有人能找到它，知道它的故事。”
黑野狗像是听懂了我们的话，趴在院门口，头靠在门板上，发出低低的呜咽声。林野突然想起，刚才在土堆旁，野狗看土堆的眼神特别温柔，不像是普通的守护，倒像是……伙伴。
“说不定这只野狗，以前跟铃铛一起流浪过。”周棠摸了摸野狗的头，“铃铛死后，它就一直守着这里，守着铃铛的埋尸处，等着有人来告诉铃铛，它的主人其实一直惦记着它。”
我们在瓦房周围找了找，在窗台上发现了一个旧铁盒，里面装着几张王奶奶的照片，还有一本小本子。本子里记着王奶奶的日常，大多是关于铃铛的：“今天铃铛跟着我去买菜，帮我叼着菜篮子，卖菜的阿姨还夸它乖”“铃铛今天有点拉肚子，给它煮了点小米粥，它全都吃了”“儿子打电话让我去城里住，可我走了，铃铛怎么办？它要是想我了，找不到我该多着急”。
最后一页的日期是2015年3月12日，字迹歪歪扭扭的，像是王奶奶生病后写的：“我要走了，铃铛，对不起，不能带你一起走。你要好好的，等我回来接你，好不好？”
林野把小本子合上，心里酸酸的。王奶奶不是不想带铃铛走，是身体不允许；铃铛也不是没人惦记，它的主人到最后都在想着它。这只小土狗，带着主人的牵挂流浪，最后死在环城路上，它的怨念，大概就是想知道——主人是不是真的还记得它，是不是真的想回来接它。
“我们得让铃铛知道，王奶奶一直惦记着它。”林野把王奶奶的照片和小本子放在土堆上，又把铜铃铛从旧站牌上取下来，挂在树枝上，“铃铛，你看，这是王奶奶的照片，这是她给你写的话，她从来没忘记你，她一直想回来接你，只是没办法。现在你不用等了，你可以安心去找她了。”
风一吹，铜铃铛发出“叮铃叮铃”的响声，比之前更清脆，像是铃铛在回应。黑野狗走到土堆旁，用头轻轻蹭了蹭土堆，然后对着天空叫了两声，声音不再呜咽，反而透着点轻快。
周棠看了看检测仪，屏幕上的怨念反应指数慢慢降到了零：“铃铛的心愿完成了，它知道王奶奶惦记它了。”
我们在土堆旁待了一会儿，看着黑野狗守在旁边，才慢慢离开。走的时候，林野把剩下的火腿肠都留给了它——这只野狗，守了铃铛这么多年，也该有人好好喂它一次了。
回到养护站，林野在刘工的笔记本上，“K12-旧站牌-铃铛”旁边写下“心愿已了”。现在七个路灵里，已经找到了五个，还剩下两个——K23段废工厂的路灵，还有一个连位置都没标注的路灵，只留下“爪印”两个字。
“K23段的废工厂，我知道在哪儿。”老赵喝了口茶，“以前是个化肥厂，十几年前倒闭了，里面全是废弃的机器，听说晚上还有奇怪的声音，没人敢去。刘工当年在那儿待过一阵，说是去修厂里的旧水管，后来就再也没提过那地方。”
周棠翻了翻环城路的地图：“K23段离这里有十多公里，明天我们去看看。不过废工厂里不安全，得带点工具，再联系下派出所，让他们派个人跟着，以防万一。”
林野点点头，心里却有点隐隐的不安。剩下的两个路灵，一个藏在没人敢去的废工厂，一个连位置都不知道，刘工的笔记里也没留下更多线索，这最后两步，恐怕没那么容易。
晚上，林野躺在床上，手里拿着张奶奶送的兔子玩偶，又想起了刘工。这个一辈子守着环城路的老工人，用自己的方式，记着那些被遗忘的小生命，等着有人能帮它们完成心愿。他不是疯了，是太善良，太执着，执着到愿意用自己的时间，去守护那些别人不在乎的牵挂。
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林野突然听见窗外传来一声轻轻的猫叫，不是咪咪的声音，也不是三花的声音，更像是一只小猫的叫声，软软的，带着点委屈。他赶紧爬起来，跑到窗边一看，月光下，一只小小的流浪猫蹲在门口，正对着他叫，爪子上沾着点黑色的东西，像是煤渣。
林野心里一动——这只小猫爪子上的煤渣，会不会来自K23段的废工厂？化肥厂以前烧过煤，厂里应该有煤渣堆。他赶紧找了点猫粮，放在门口，小猫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吃了几口，然后对着他叫了两声，转身朝着K23段的方向跑了，跑几步就回头看一眼，像是在给他带路。
“难道这只小猫，跟K23段的路灵有关？”林野心里又惊又喜，赶紧叫醒老赵，“老赵，快起来，我们现在去K23段！有线索了！”
老赵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这么晚了，去那儿干嘛？有什么线索啊？”
“一只流浪猫，带着煤渣，像是从废工厂来的，还对着我叫，像是在带路。”林野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刘工的笔记里写着K23段是废工厂，那只猫说不定能帮我们找到第六个路灵！”
两人赶紧开车，跟着流浪猫往K23段走。夜里的环城路很安静，只有车灯照亮前面的路，流浪猫在前面跑，速度不快，刚好能让车跟上。快到废工厂的时候，流浪猫突然停下来，对着工厂的大门叫了两声，然后钻进了大门旁边的一个破洞里。
林野和老赵下了车，工厂的大门锈得不成样子，上面挂着“禁止入内”的牌子，已经掉了一半。大门旁边的破洞刚好能容一个人进去，里面黑漆漆的，能闻到一股刺鼻的煤渣味和霉味。
“你在这儿等着，我进去看看。”林野从车上拿了手电筒，刚想钻进破洞，老赵突然拉住他：“等等，我跟你一起进去，两个人有个照应。”
两人钻进破洞，里面是个废弃的车间，到处都是生锈的机器，地上堆着厚厚的煤渣，手电筒的光扫过去，能看见几只老鼠飞快地跑过，发出“吱吱”的声音。
流浪猫在前面的机器旁等着，对着一个破旧的铁桶叫了两声。林野走过去，掀开铁桶的盖子，里面黑漆漆的，用手电筒一照——铁桶里铺着几块破布，布上放着一只小小的、已经没了呼吸的小动物，浑身是白色的，像是一只仓鼠，爪子上还沾着点煤渣。
铁桶的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塑料盒，里面还有点残留的谷物，像是仓鼠的粮食。塑料盒的盖子上，用马克笔写着两个字：“小白”。
“这就是K23段的路灵？”林野小心地把仓鼠的尸体拿出来，尸体已经有点干了，但还能看出是被什么东西压过，身体有点变形，“应该是不小心跑到工厂里，被废弃的机器砸到了，刘工发现了它，把它放在铁桶里，还留了粮食，想让它‘不饿肚子’。”
老赵凑过来看了看：“这仓鼠看着挺小的，估计才几个月大，不知道是谁养的，怎么会跑到这废工厂里来。”
林野突然想起刘工的笔记里，K23段的标注是“废工厂-……”，后面的字被擦掉了，说不定原本写的是“仓鼠”或者“小白”。这只叫小白的仓鼠，大概也是被主人遗弃的，或者不小心跑丢的，它的心愿，可能就是想让主人知道它的下落，或者只是想有人能给它一点食物，一点温暖。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汽车的声音，还有手电筒的光。林野和老赵赶紧出去一看，是周棠和两个警察，手里还拿着工具。
“你们怎么来了？”林野惊讶地问。
“我晚上睡不着，总觉得你们会去K23段，就联系了派出所，想跟你们一起过来，没想到真碰到你们了。”周棠走过来，看见铁桶里的仓鼠尸体，“这就是第六个路灵？一只仓鼠？”
林野点点头，把仓鼠的事情说了一遍。周棠蹲下来，仔细看了看仓鼠的尸体：“这只仓鼠的爪子上，除了煤渣，还有点红色的颜料，像是小孩子画画用的水彩笔颜色。说不定它的主人是个小孩，不小心把它弄丢了。”
警察里有个年轻的，叫小李，是附近派出所的，他突然说：“我知道这只仓鼠！前几年，废工厂附近有个小学，有个小男孩总带着一只白色的仓鼠来上学，后来小男孩转学了，仓鼠也不见了，听说小男孩哭了好几天，到处找都没找到。”
“那个小男孩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林野赶紧问。
小李想了想：“好像叫乐乐，他爸妈在外地打工，后来把他接走了，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不过他以前住的地方，就在废工厂旁边的小区，我们可以去问问小区里的老人，说不定能找到他的联系方式。”
林野心里一喜——第六个路灵的线索也有了！只要找到乐乐，告诉乐乐小白的下落，小白的心愿就能完成了。
他看着铁桶里的仓鼠，又看了看外面的月光，心里突然觉得，剩下的路虽然难走，但只要坚持下去，总能找到那些被遗忘的牵挂，总能让那些小生命，得到真正的安息。
刘工的笔记本还在车里，林野想，等明天找到乐乐，就可以在“K23-废工厂-仓鼠（小白）”旁边，写下“心愿已了”。到时候，就只剩下最后一个路灵了，那个只有“爪印”线索的路灵，也一定会很快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