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如同插了翅膀，飞快传入了凉王府。
刘伯闻讯，脸色瞬间阴沉如水。
他快步走到院中，听着远处传来的隐隐约约的梵呗之声，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佛旨？消灾？度化孽障？”刘伯冷笑连连，“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太子一系，果然贼心不死，竟搬出了佛门这尊大佛！这是要将王爷置于万夫所指之地！”
他瞬间就明白了这“万佛法会”的恶毒之处。
无论法会最终“成功”与否，只要这“凉王身负孽障，引动灾厄”的说法传播开来，王爷的声望便将遭受毁灭性打击。
若王爷在法会期间或之后出了任何“意外”，都可以被归咎于“孽障反噬”或“佛法度化”，杀人于无形！
这一招，比下毒、刺杀更加阴险，更加难以防范！
因为它利用的是人心，是信仰！
“刘管事，现在我们该如何应对？”
李公公也焦急万分，他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但“孽障”二字，听着就让他为王爷揪心。
刘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慌什么！王爷乃天潢贵胄，身份尊崇，岂是几个和尚能够随意污蔑‘度化’的？他们想做法会，可以。但想借此构陷王爷，绝无可能！”
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立刻派人，严密监视法相一行人的动向，尤其是他们所谓的‘法坛’搭建之处！同时，让我们的人在外散播消息，就说法相大师此来，是为北疆战死的将士和百姓超度亡魂，颂扬王爷仁德，感动上天，方降天火助阵！将‘度化孽障’的说法，尽量模糊、淡化！”
“另外，”刘伯看向王府深处，萧景琰居住的方向，语气凝重，“保护好王爷，近日尽量不要让王爷外出，尤其是……不要靠近那所谓的法坛区域！”
他担心，对方既然敢来，必然有所依仗。
那法相大师，恐怕并非只会念经的普通僧人。
就在凉王府内紧外松、严阵以待之时，法相一行人已在赵元划出的那块“风水宝地”——原本是城北一片准备用于扩建官署的空地，紧邻着几条繁华街道和一片平民聚居区——开始了热火朝天的“法坛”搭建工作。
数百武僧和信众一起动手，伐木运石，效率极高。
一座高达三丈、以木质结构为主、覆以明黄绸缎的巨型法坛雏形，迅速显现。
坛周插满了绘有佛门真言和曼陀罗图案的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
法相大师亲自立于即将成型的法坛中央，手持净瓶杨柳，四处洒下“圣水”，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净化此地，驱散“邪祟”。
然而，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几名心腹弟子，正按照大师事先的吩咐，将一些刻画着诡异符号的黑色木桩，悄无声息地打入法坛基座的几个特定方位。
那些符号扭曲，隐隐散发着一丝不属于佛门清净之地的阴冷气息。
佛谕南来，法驾临幽。
看似慈悲的梵音背后，是直指萧景琰的诛心之箭。
一场以“万佛法会”为舞台，以信仰和人心为武器的暗战，已然在这北疆边城，拉开了血腥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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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相大师选定用于建造“万佛坛”的地块，并非真正的无主荒地。
那位于城北、毗邻郡守府的大片空地，看似闲置，实则早已被城内数十户平民视作命根子。
此地土壤相对肥沃，靠近水源，是凉州城内难得的良田。
这些百姓多是祖辈在此耕种，虽无正式地契（边城之地，管理粗疏），但世代居住，春播秋收，早已视其为安身立命之本。
田垄间，冬小麦已抽出青绿的嫩苗，在萧瑟的北风中顽强地舒展着，承载着来年一家老小的口粮希望。
然而，这一切，在“佛旨”和郡守府的“方便”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法相大师只是用那戴着菩提念珠的手，遥遥一指，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此地气场污浊，怨念沉积，正需我佛无上法力净化。于此建坛，方能最大程度度化孽障，消弭灾厄。”
赵元自然是无有不从，立刻下令征用。
消息传来，如同晴天霹雳，在这些依靠这片土地生存的百姓头上炸响。
起初是郡守府的小吏，拿着盖了官印的文书，趾高气扬地前来通知，勒令他们三日内自行搬迁，拆除窝棚，铲平田垄，不得有误。
补偿？寥寥几斗陈米，还不够一家人半月嚼用。
“官爷！不能啊！这麦子刚出苗，毁了明年我们吃什么啊？”
“这是我们祖辈传下来的地啊！凭什么说占就占？”
“求求官爷，跟上面说说情吧！”
百姓们跪地哭求，声泪俱下。
然而，小吏只是冷着脸，将文书拍在领头的老农怀里：
“这是法相大师为全城消灾祈福用的地！是佛旨！赵大人亲自批准的！你们敢违抗佛旨，阻碍法会，就是与全城百姓为敌，是想让灾厄降临凉州吗？！识相的就赶紧搬走，否则，休怪官府无情！”
一顶“阻碍消灾”、“与全城为敌”的大帽子扣下来，顿时让许多还想争辩的百姓噤若寒蝉。
佛门的威势，官府的强权，如同两座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三日期限一到，见仍有几户人家抱着侥幸心理，未曾搬离，郡守府的衙役便直接出动，如狼似虎地冲入了田地。
“拆！”
“把这些破烂棚子都给我推了！”
“麦苗？全给我铲了！一棵不留！”
呵斥声、哭喊声、棚屋被推倒的碎裂声、青苗被铁锹无情铲断的窸窣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刺耳的悲歌。
有老翁跪在田埂上，老泪纵横，双手死死抓着一把被铲断的、还带着泥土清香的麦苗，仿佛抓着最后一点生机。
有妇人抱着懵懂的孩童，眼睁睁看着自家那点简陋的家当被扔出棚屋，散落一地，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
有壮年汉子双目赤红，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却被家人死死拉住，生怕他冲动之下，招来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