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壁城的硝烟尚未在记忆中完全淡去,城墙上的血渍也才堪堪清理干净,归程的号角便已吹响。
在此地盘桓近月,凉王萧景琰的使命早已完成——押送的军粮虽经波折,终究是解了燃眉之急;而那天火焚帐的“神迹”,更是将“傻王爷”的声望推向了连他自己都懵懂无知的顶峰。
继续停留已无必要,反而可能卷入铁壁城权力交接的余波(赵乾称病不出,韩副将实际掌控防务),更可能引来京城更深切的猜忌。
因此,在胡人溃散、确认北疆暂无大股胡骑威胁后的第五日,萧景琰一行便整顿行装,押解着剩余的、为数不多的粮草,踏上了返回凉州的路途。
韩副将亲率一队精锐骑兵护送出十里,临别时,这位铁打的悍将在马上对着萧景琰的马车深深一揖,目光复杂,敬畏与感激交织。
他没有多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铁壁城能存,数万军民能活,皆拜这位看似痴愚的王爷所赐。
刘伯代王爷还了礼,车队便迤逦南行。
离了铁壁城地界,北地的荒凉与辽阔扑面而来。
与来时不同,归途少了那份被围困追杀的紧迫,却也多了几分功成身返的沉重与……潜藏的不安。
萧景琰依旧蜷缩在马车里,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似乎上次引动“天火”对他心神的消耗远超旁人想象。
偶尔醒来,也是恹恹的,望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千篇一律的枯黄景致发呆,对李公公的絮叨和刘伯偶尔的汇报,反应迟钝。
这一日,车队行至一片广袤的戈壁滩。
此地名曰“赤石滩”,地表遍布暗红色的砾石,视野开阔,一望无际。
天空是高远的湛蓝,没有一丝云彩,烈日毫无遮拦地炙烤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碎石被晒焦的干燥气味。
按照向导(一名熟悉北地路径的老兵)的说法,穿过这片戈壁,再行两日,便能进入凉州境内相对富庶的平原地带。
众人归心似箭,眼见道路看似平坦坚实,便催促着车马加快了速度。
车轮碾过砾石,发出单调而规律的辘辘声,马蹄扬起细细的烟尘。
除了风声和这些行进的声音,四野一片死寂,连耐旱的沙棘和骆驼刺都显得稀疏寥落。
萧景琰原本靠在软垫上打盹,不知何时,却微微蹙起了眉头,小小的身体不易察觉地绷紧了一些。
他无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耳朵,嘴唇轻轻翕动,像是在抗拒某种无形的声音。
李公公以为他被颠簸得不舒服,连忙将他往怀里拢了拢,轻声安抚。
然而,在萧景琰那混沌却敏感的识海深处,冰冷的系统界面正闪烁着淡黄色的警示光:
【检测到异常地质活动……】
【区域:赤石滩中部。】
【能量特征:低频震动,伴生微弱生物信号。】
【数据库比对……匹配度78%……疑似精怪“沙螽”(古籍载:潜沙而居,形如巨螽,鸣则地陷)活动迹象。】
【风险评估:中度。可能引发局部流沙或地陷。】
【建议路线偏移,规避核心活动区。】
这些信息如同破碎的波纹,在萧景琰的意识中荡漾,却无法形成清晰的语言或指令。
他只是本能地感到一种不适,一种脚下这片土地“不踏实”的模糊预感。
他扭动了一下身体,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地在动……下面……有东西在叫……”
他的声音很轻,被车轮声和风声掩盖,连近在咫尺的李公公都没听清,只当是孩子的梦呓。
刘伯骑马行在车队中段,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他也隐隐觉得这片戈滩过于安静了,安静得有些反常。
多年的阅历让他不敢掉以轻心,正欲下令让前队放缓速度,多加探查——
异变陡生!
就在车队中部,几辆装载着最后一批粮秣的大车正行经一片颜色略深、看似与其他地方无异的沙石地时,最前方那辆车的驮马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嘶鸣,前蹄猛地向下陷去!
“不好!是流沙!” 经验丰富的车夫亡魂大冒,失声尖叫。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那片看似坚实的地面如同被抽空了根基,无声无息地塌陷下去!
一个直径约两三丈的流沙旋涡骤然出现,边缘的沙石如同活物般向内滑动、吞噬!
“咔嚓!”
“轰隆!”
首当其冲的那辆粮车,连同惊惶挣扎的驮马,以及车上那名来不及跳车的车夫,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以惊人的速度向下沉没!
沉重的车辆倾覆,粮食口袋散落,立刻被流沙吞没,连个泡都没冒起几个。
紧接着,第二辆、第三辆紧随其后的粮车也收势不及,车轮陷入流沙边缘,车身迅速倾斜,眼看也要步前车后尘!
“停车!快停车!”
“后退!所有人后退!”
“救人和牲口!快!”
刹那间,原本有序的车队陷入一片混乱。
惊呼声、呵斥声、马匹的悲鸣声响成一片。后面的车辆慌忙勒住驮马,试图后退,却因为慌乱挤作一团。
侍卫们纷纷下马,试图上前营救,但流沙范围似乎在扩大,边缘松软,人踩上去立刻下陷,根本无法靠近!
“用绳索!快找绳索!”
刘伯厉声高喝,纵马前冲,心中又惊又怒。
他万万没想到,在胡人千军万马中都闯过来了,竟在这看似平坦的归途上,遭遇如此诡异的天灾,还以为是自然流沙!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直安静得异常的萧景琰马车里,突然传出了他带着哭腔和极大不耐烦的喊声:
“吵死了!别叫了!”
“下面的东西……讨厌!让它闭嘴!”
他一边喊,一边用力跺着车厢底板,仿佛这样就能踩死那让他心烦意乱的源头。
马车外的混乱与他的叫嚷混在一起,无人特别留意。
但一直守在车旁的侍卫长,却因距离近,隐约听到了“下面的东西”几个字。
他联想到王爷之前种种“未卜先知”的神异,心中猛地一动,也顾不得许多,朝着混乱的中心大喊:“王爷说下面有东西!这不是普通的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