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萧若风必定在行馆附近安排了最得力的人手暗中守护,既为安全,也为通联。这倒省去了你传递消息的周折。
你独自走到院中僻静处,向外迈了两步,对着看似空无一人的阴影角落,轻声道:“劳烦,我想给你们主子,送个信。”
话音落下,只有夜风拂过枝叶的微响。但仅仅片刻的沉默后,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闪现在你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单膝微屈,垂首恭敬道:“姑娘有何吩咐?”
“明日一早,稷下学堂,有要事相商。” 你言简意赅。
“是。” 来人毫无多问,干脆利落地应下,身形一晃,再次融入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缓缓呼出一口气,夜风的凉意让你因一夜变故而有些混沌的大脑逐渐清晰起来,开始进行更深层的思考。太安帝的深夜到访,那番关于婚事的暗示与威胁,浊清的挑衅试探,爷爷沉重的神色……一切都指向一个更加复杂诡谲的局面。
而那个最关键的选择,已然摆在了你们面前,也摆在了萧若风的面前。
小师兄……面对你父皇如此直白的安排与算计,你……又会如何选择呢?
次日清晨。
你们兄妹二人收拾妥当,决定返回稷下学堂。
学堂门前古树依旧,石阶斑驳,一切仿佛与两年前离开时并无二致,却又让人感觉物是人非。那日与小师兄见面,你是走的后门,又是深夜,仔细算来,已经是许久未曾见过学堂的真面目了。
你们刚刚踏上台阶,身后便传来一道温和而熟悉的儒雅声音:“终于想到回学堂看看了?”
你们闻声回身,只见陈儒先生一身素雅青衫,手持书卷,正含笑望着你们,眼中带着久别重逢的欣慰。你们连忙上前,恭敬行礼:“拜见陈先生。”
陈儒走到你们身前,目光先在百里东君身上停留一瞬,随即落在了你身上,仔细端详片刻,方才欣慰地点头笑道:“嗯,气色盈润,神光内敛。辞楹姑娘的身体,看来已是调理得大好了,损伤的元气,如今已补足十之八九。甚好,甚好。”
你心中感激,再次深深一揖:“多谢先生当日施救之恩,辞楹铭记于心。”
“不必如此多礼。” 陈儒虚扶一下,目光在你和百里东君之间流转,轻声叹道,“不过短短两年光景,你们二人……与当初离开学堂时的自己相比,已然有了云泥之别。不仅仅是武功修为,更是心性气度,仿佛脱胎换骨一般。”
百里东君奇道:“先生只看一眼,便能看出这云泥之别了?”
陈儒微微一笑,道:“人秉天地之气而生,周身自有气韵流转。皮囊易改,神魂难藏。于清透望气之人而言,观人又何须只看表象?”他顿了顿,道:“望其气,便可知其神,窥其魂。你们如今的气象,沉凝中暗藏锋锐,已然不是当年学堂时候的样子了。”
你们闻言,心中各有感触,相视莞尔。确实,经历抢亲风波、家族蒙难、暗河刺杀、帝王夜访……这一连串的变故,早已将你们推着迅速成长,再也回不去当初那般单纯的心境。
陈儒引着你们进入内室,室内茶香袅袅,他亲自煮水烹茶,动作行云流水。待清茶斟满,他才缓缓开口,切入正题:“听说你们此番重返天启,是因为有人上奏御史台,弹劾镇西侯府勾结叛党、意图谋逆?”
百里东君轻叹一声,点了点头:“表面看来,确是如此。但经过这些时日,尤其是昨夜……我们觉得,此事背后,恐怕另有更深层的缘由。”
“哦?” 陈儒端起茶杯,轻轻吹拂茶沫,语气带着探究,“愿闻其详。”
百里东君看了你一眼,见你微微颔首,才继续沉声道:“我们怀疑,所谓的弹劾与受审,不过是太安帝陛下……为传位给琅琊王萧若风,而精心布下的一局棋。”
陈儒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似笑非笑地看了百里东君一眼:“看来……昨夜镇西侯爷,已经与你们透过底了?”
“不止如此,陛下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百里东君分析道,“若陛下真欲治我爷爷谋逆之罪,大可直接雷霆手段,收其兵权,押解入京问罪。可他并没有。他放任有人上告,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如此一来,那位告状的王爷,自然成了我镇西侯府的眼中钉、肉中刺,双方结下难以化解的仇怨。而相反,奉命护送爷爷入京、一路维护的小师兄萧若风,则会成为我侯府心存感激、甚至可能依赖信任的对象。”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清亮:“若小师兄能借此机会,获得我镇西侯府的全力支持,那么他在争夺那个位置的路上,便拥有了胜过其他任何一位皇子、任何一方势力的最大筹码。咱们这位陛下,看似在审问我爷爷,实则……是在为他属意的儿子,铺一条通往至尊之位的康庄大道。”
“哦?你认为是怎样一条路?” 陈儒含笑追问。
一直安静聆听的你,忽地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却没什么温度,语气微冷:“一条看似前途光明的……阳关道。可同时,也是一条稍有不慎,便会跌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的……杀头路。行差踏错半步,不仅小师兄自身难保,我们整个镇西侯府,也会被拖入泥沼,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