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质检局的工作人员走进恒源车间时，凌薇正和工人一起调试新下线的播种机。春日的阳光透过厂房的高窗斜射进来，照在锃亮的齿轮上，反射出刺眼的光。为首的王科长身着中山装，表情严肃，手里捏着一份盖着红章的文件，身后跟着两名佩戴 “质检” 袖章的工作人员，手里提着检测仪器。
“凌厂长，打扰一下。” 王科长的声音打破了车间的机床轰鸣声，“根据上级通知，《乡镇企业产品质量标准》已于本月正式实施，经初步抽检，你们早期生产的部分小型农机齿轮，耐磨度、安全防护指标未达到新国标要求，需要立即召回整改，否则将依法责令停产整顿。”
话音刚落，车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工人们手里的工具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纷纷转头望向凌薇，眼神里满是焦虑和不解。老李放下手里的扳手，快步走上前：“王科长，咱们的齿轮一直没问题啊，农户用着都说好，怎么突然就不合规了？”
王科长将文件递给凌薇：“这是新国标的具体要求，你们可以看看。新标对农机产品的耐磨系数、安全防护装置、噪音标准等都做了大幅提升，你们早期的产品，因为成本限制，没有加装防护套，耐磨度也仅达到旧标准下限，确实不符合要求。”
凌薇接过文件，手指划过密密麻麻的条款，心脏一点点往下沉。新国标要求齿轮耐磨系数不低于五十五度，而恒源早期生产的简易型齿轮，耐磨系数仅为五十度；安全防护方面，新标要求所有传动齿轮必须加装可拆卸防护套，防止操作时发生意外，而早期产品为了降低成本，并未配备。此次需要召回的产品涉及清河市及周边三个公社，共计五百余套，按照每套齿轮成本八十元计算，直接经济损失预计超过四万元，这对刚刚度过产能危机的恒源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这些齿轮都是农户们实实在在花钱买的，召回整改虽然亏，但不能让农户用着不安全的产品。” 凌薇深吸一口气，当场做出决定，“王科长，我们配合整改。请给我们一周时间，我们会立即发布召回公告，免费为农户更换达标齿轮。”
王科长点了点头：“凌厂长有这个态度就好，我们会跟踪整改进度，希望你们尽快落实。”
召回公告张贴出去的第二天，麻烦再次找上门。凌薇刚到办公室，就接到了地区工商局的电话，告知有人匿名举报恒源 “长期生产不合规产品，农机培训中心无正规资质，涉嫌欺诈农户”。举报信中附带了部分农户使用旧齿轮出现故障的照片，以及培训教材的部分内容，指责恒源的培训 “缺乏专业师资，教学内容不规范，纯粹是为了卖产品”。
随后，质检、教育等部门相继上门核查，订单被迫暂停，经销商纷纷来电询问情况，甚至有两家合作方提出了解除合同的意向。老张急得满嘴起泡：“肯定是竞争对手搞的鬼！最近几家小农机厂抢不过咱们，就玩这种阴招，想毁咱们的名声！”
陆星砚正在车间指导工人改造齿轮生产线，得知消息后匆匆赶回办公室。他看着凌薇紧锁的眉头，递过一杯温水：“现在争论是谁举报没用，当务之急是按标准整改，拿出合规证明，才能恢复订单、挽回声誉。”
凌薇点了点头，当即成立合规整改小组，自己任组长，陆星砚负责技术整改，老张协调客户沟通，分工明确推进整改工作。
技术整改刻不容缓。陆星砚带领技术科对照新国标逐项梳理问题，针对齿轮耐磨度不足，升级原材料配方，将普通碳钢改为高强度合金钢，同时增加热处理工艺时长，把淬火温度从八百五十度提升到九百二十度，让耐磨系数直接突破五十五度标准；针对安全防护缺失，他亲自绘制防护套图纸，采用 1.2 毫米厚的冷轧钢板，设计成可拆卸式结构，既方便检修又能有效防护，还在齿轮箱侧面加装紧急制动拉杆，确保操作时遇到危险能立即停机。
为保证检测达标，凌薇咬牙从上海采购了硬度检测仪、耐磨试验机等专业设备，在厂区西侧腾出一间库房，改造成内部质检实验室，制定 “三检制度”：工人自检、班组互检、实验室终检，每批产品出厂前必须经过三轮检测，不合格产品坚决销毁，绝不允许流入市场。
培训资质完善同样紧迫。陆星砚牵头整理培训教材，把新国标相关要求融入农机构造、维修保养等章节，邀请县农业局农机股的专家、地区农机研究所的工程师共同编写专业教案，增加实操考核环节，要求学员必须独立完成齿轮更换、故障排查等实操项目才能结业。
凌薇则多次往返县教育局，提交师资资质证明、教学场地平面图、课程设置方案等材料，申请正规培训资质。起初教育局工作人员还有顾虑：“乡镇企业办培训机构，咱们县还是头一例，得按流程慢慢审核。” 凌薇没有放弃，带着培训中心的学员实操视频、农户感谢信再次上门：“我们办培训不是为了盈利，就是想让农户学会用农机、修好农机，实实在在帮大家增收。” 她还承诺免费为全县农机站工作人员提供进阶培训，最终打动了教育局领导，同意特事特办，加快审核进度。
为提升师资水平，凌薇组织培训中心的讲师参加地区农业部门举办的农机培训师资班，包食宿、报路费，要求所有讲师考核合格后方可上岗。李达作为骨干讲师，在师资班里成绩名列前茅，回来后还主动编写了《农机实操易错点手册》，把自己在维修中总结的经验分享给其他讲师和学员。
召回更换工作远比想象中艰难。部分农户因担心耽误农时，对召回持抵触情绪。清河镇的王大爷拿着用了半年的齿轮找上门：“我这齿轮好好的，换了耽误播种怎么办？你们要是赔不起收成，可别想让我拆下来！” 凌薇耐心解释：“王大爷，旧齿轮耐磨度不够，用久了容易断裂，到时候耽误的可不是一天两天。我们现在换，当天就能换好，要是因为更换影响了您的播种，收成损失我们全额赔，您放心！”
为加快进度，凌薇安排技术骨干分成五个小组，每组配备两辆自行车、全套维修工具和新齿轮，逐村上门服务。陆星砚亲自带队去最远的靠山公社，那里山路崎岖，自行车骑不了，就背着工具徒步进山。有一户农户住在山顶，陆星砚和技术员爬了两个多小时山路才到，上门时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却二话不说就开始拆卸旧齿轮、安装新配件，还手把手教农户怎么用防护套、怎么操作紧急制动。
农户看着他们满头大汗的样子，感动地说：“你们真是实在人，以后买农机、学技术，我只认恒源！” 陆星砚趁机拿出检测工具，现场演示新齿轮的耐磨性能，用锉刀在齿轮上划了一下，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您看，新齿轮材质更硬，能用三年以上，比旧齿轮耐用多了。”
资金压力在整改期间陡然增大，召回更换、设备采购、师资培训等多项支出叠加，工厂账户里的流动资金很快见了底。采购科跑遍了周边的钢材供应商，都被告知 “先付款再供货”。凌薇召集管理层开会，咬着牙做决定：“暂缓发放管理层三个月奖金，我和陆厂长带头，只领基本生活费；另外，把厂里闲置的两台旧机床折价处理，先凑够钢材款，不能耽误生产。”
这个决定一出，管理层们没有丝毫怨言。老张第一个表态：“凌厂长、陆厂长都能带头，我们没话说，奖金什么时候发都无所谓，先把整改这关过去！” 其他管理人员也纷纷附和，主动提出暂缓奖金发放。陆星砚则联系了县城的农机站，将两台闲置的旧机床以合理价格转让，加上暂缓发放的奖金，终于凑够了原材料采购款，解了燃眉之急。
整改进入倒计时，凌薇和陆星砚几乎住在了厂里。白天，凌薇协调物资、对接部门、安抚农户；晚上，她和陆星砚一起核对整改材料、检查产品质量，常常忙到后半夜才能趴在办公桌上眯一会儿。有一次，凌薇累得在车间里晕倒，被工人送到医务室，醒来后喝了杯红糖水，又立刻赶回办公室处理文件。陆星砚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强行把她按在椅子上：“你歇会儿，剩下的我来办，你要是垮了，恒源怎么办？”
凌薇虚弱地笑了笑：“没事，我还能撑。现在是关键时候，咱们不能掉链子。”
半个月后，地区质检局再次上门核查。工作人员仔细查看了生产流程记录、产品检测报告、召回更换台账，现场抽检了十套齿轮，用硬度检测仪测量后，每一套的耐磨系数都超过了五十五度，安全防护装置也完全符合新国标要求。教育局的工作人员也对培训中心进行了验收，看到规范的教学场地、专业的师资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