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虽然找到了解决方案,但随之而来的,是远超以往的艰辛。海水蒸馏法,这个被逼出来的技术手段,将江屿的制盐工作从一项繁重但直接的体力劳动,硬生生变成了一场对耐心、燃料和时间的极致消耗战。
以往煮盐,他只需要生起一堆旺火,将过滤后的海水倒入大陶罐,看着水分蒸发,留下盐结晶即可。虽然也费时费力,但过程直接,成果可见。而现在,他面对的是一套极其脆弱、效率低得令人发指的“山寨”装置,以及一个繁琐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多步骤流程。
首先是取水。他需要往返多次,用竹筒将海水运到制盐点,倒入作为加热锅的大陶罐中。这第一步就比之前更费劲,因为他需要更多的海水来应对蒸馏过程中的巨大损耗——往往一大罐海水,最终只能得到一小竹筒的蒸馏水,以及底部那点浓缩的、充满不确定性的“母液”。
接着是生火和漫长的等待。蒸馏过程极其缓慢。火不能太旺,否则蒸汽产生太快,他那简陋的竹管和塑料浮球冷凝系统根本来不及处理,会导致大量蒸汽逸散,白白浪费燃料;火也不能太小,否则无法维持持续的沸腾和蒸汽产出。他必须像照顾一个娇贵的病人一样,时刻守在火堆旁,根据火焰的情况、蒸汽产生的速度、以及冷凝水滴落的频率,不停地微调柴火的添加量和位置。
“咕嘟咕嘟……”
“滴答……滴答……”
这两种声音成了他制盐日的主旋律,枯燥而磨人。塑料浮球半浸在充当冷却水的水洼里,需要不时更换已经变温的海水,以维持冷凝效率。这个过程重复而单调,往往一整天下来,他也只能完成一到两轮完整的蒸馏,得到寥寥几竹筒的“纯净水”。
而这,仅仅是第一步。得到的蒸馏水不含盐,他需要将这些水收集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倒回那个已经蒸干大部分水分、底部残留着浓缩“母液”和杂质(包括那些被杀死的微生物尸体)的大陶罐中,将其重新溶解。
接下来是第二次过滤。他用最致密的过滤层,将溶解后的浓缩液再次过滤,尽可能去除悬浮的杂质。这个过程同样缓慢,而且充满了心理压力——他无法确定是否真的过滤干净了。
过滤后的液体,才能进行最后的结晶步骤——再次用文火慢慢熬煮,直到洁白的盐晶析出。看着那一点点在罐底积聚的白色晶体,江屿的心情复杂难言。这来之不易的盐,背后是数倍于从前的时间和燃料消耗。
燃料!这是另一个让他头疼的问题。蒸馏法对柴火的需求量是煮盐法的数倍。他储备的干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迫使他必须花费更多的时间去丛林边缘砍伐新的木材,并将其劈成合适的大小晾晒。这进一步挤压了他本就不多的“闲暇”时间。
毛球对于江屿这种连续几天像被钉在制盐点、围着几个罐子和一个冒热气的塑料球打转的行为感到十分无聊。它尝试过凑近,被蒸汽烫了一下鼻子后,就悻悻地躲远了,大部分时间只能自己找乐子,或者趴在远处打盹,偶尔用幽怨的小眼神瞟一眼忙碌的江屿,仿佛在抱怨两脚兽陪玩的时间大大缩水。
“别看了,毛球,”江屿一边擦着汗,一边添了根柴火,“哥们儿这是在为咱们的长期饭票……啊不,是长期盐票奋斗呢!等这波忙完,给你加餐!”
“加餐”的许诺暂时安抚了毛球,但无法缓解江屿自身的疲惫。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绑在低效生产线上的工人,重复着单调而耗时的工序,只为获取那点维系生存的基础物资。这种“技术升级”带来的不是便利,而是更深的束缚。
他必须想办法提高效率,否则光是维持盐的供应,就会耗尽他大部分精力,遑论其他生存活动和……那遥远的等待。
他开始琢磨改进他的蒸馏装置。竹管的导气效率是否太低?能不能找到更细、更长的天然空心植物茎秆?塑料浮球的冷凝面积是否还能扩大?能不能利用岩壁的阴影和自然风来辅助降温?
他甚至异想天开地考虑,能不能利用太阳能?用大片的光滑树叶或者那个信号镜聚焦阳光来加热海水?但这个想法很快被他自己否决了,温度远远达不到沸腾的要求。
现实的困境,让他对“效率”这个词有了前所未有的深刻理解。在这孤岛上,任何一点效率的提升,都直接关系到生存的质量和可持续性。
几天下来,江屿累得够呛,人也瘦了一圈,眼圈发黑。但看着那几个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装着相对纯净盐末的小竹筒,他心里总算踏实了一些。这场与微观入侵者的战争,他暂时赢了,但赢得很辛苦,代价巨大。
他拿出飞机蒙皮,刻下第八十二道痕迹。在旁边,他画了一个小人守在一套复杂的蒸馏装置旁,小人脸上画着汗珠和代表疲惫的线条,旁边堆着大量的柴火,而得到的盐却只有小小一撮。
第八十二天,实施海水蒸馏法制盐,过程极其繁琐、低效且耗费燃料。经历取水、蒸馏、溶解、再过滤、再结晶等多重步骤,付出巨大时间与体力代价,才获得少量相对安全的食盐。深刻体会到生存技术应用中“效率”的重要性,以及应对危机所付出的超额成本。
他收起金属片,看着那堆消耗殆尽的柴火和寥寥无几的盐罐,长长地叹了口气。生存,从来不是简单的拥有知识,更是将知识在极端条件下转化为可行方案的、充满艰辛的实践。这场“盐田”危机,让他再次明白了这个道理。前方的路,依然需要一步一个脚印,甚至是用更多的汗水,去艰难地丈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