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海印脱手坠地的闷响,如同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叶残生喷出的鲜血在冰冷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他身体一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彻底失去了意识。周身那刚刚涌现的、如同海潮般汹涌磅礴的气息,也随之骤然溃散,只留下皮肤表面尚未完全褪去的淡蓝色波纹状痕迹,证明着方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并非幻觉。
“叶兄弟!”泊舟客一个箭步上前,堪堪扶住叶残生瘫软的身体,触手只觉他浑身滚烫,经脉内气息紊乱如沸,显然强行催动那镇海印的力量,对他本就重伤未愈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反噬。泊舟客眉头紧锁,迅速探了探他的脉搏,虽虚弱紊乱,但总算未绝,心下稍安。
“快!把他抬到那边石台下去!”泊舟客对惊魂未定的守礁人喝道。此刻也顾不上那镇海印是何等重宝,他弯腰将其拾起,入手只觉沉重冰凉,印玺上的龙钮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悸动。他不敢多看,随手塞进怀里,现在保命要紧。
两名守礁人慌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将叶残生抬到殿堂中央那座刻有盘龙的石碑基座下,这里相对稳固。石长老也被移了过来,老人气息愈发微弱,面如白纸,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殿堂内暂时恢复了死寂,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声音。破碎岩壁外,深渊蠕虫那令人胆寒的咆哮和撞击声似乎暂时远去,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密集、更加混乱的声响——仿佛是无数沉船残骸被暴力撕扯、挪动的声音,其间夹杂着各种难以名状的、充满了怨毒与饥饿的嘶嚎尖啸,正从四面八方涌来!整个地下殿堂如同暴风雨中飘摇的孤舟,震动持续不断,穹顶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细小的碎石簌簌落下,灰尘弥漫。
“这……这地方要塌了!”一名守礁人看着不断扩大的裂缝,声音带着哭腔。
泊舟客脸色铁青,目光急速扫过整个殿堂。镇海印一击虽暂时逼退了最恐怖的深渊蠕虫,但显然彻底激怒了整个沉船墓场中沉睡(或者说囚禁)的邪祟!这处靖海司的秘密殿堂的防护阵法,恐怕已到了极限。
“不能待在这里了!”泊舟客咬牙道,“必须找到出路!”
他的目光落在四周岩壁那些摆放着古老船模的壁龛上。这些船模造型各异,材质也不同,从粗糙的骨雕到精致的金属模型,似乎记录着靖海司辉煌的航海史。突然,他的视线定格在其中一个壁龛上。那里摆放的并非船模,而是一个黑褐色的、看似由某种巨龟甲壳打磨而成的罗盘!罗盘指针并非指南,而是指向一个固定的、刻在甲壳上的奇异符号。
与此同时,叶残生怀中,那卷父亲遗书竹简再次散发出微弱的温热,隐隐指向那个龟甲罗盘的方向!
“有蹊跷!”泊舟客心中一动,快步走到那壁龛前,小心地取下龟甲罗盘。罗盘触手温润,上面的符号似乎与叶残生之前展示过的海图某个角落隐隐对应。他尝试着转动罗盘,当指针指向某个特定角度时,旁边岩壁上另一处原本毫无异常的、刻着浪花纹路的区域,突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一道暗门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后面一条狭窄的、向上延伸的阶梯!
“有路!”泊舟客大喜,“快!从这儿走!”
希望重现,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众人。守礁人奋力抬起叶残生和石长老,紧跟泊舟客,鱼贯钻入暗门后的阶梯。阶梯陡峭且布满湿滑的青苔,但此刻也顾不上了。
就在最后一人踏入阶梯,暗门即将关闭的刹那——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身后传来!整个地下殿堂再也支撑不住,穹顶彻底坍塌!巨大的石块混合着海水和淤泥轰然砸下,瞬间将那座庄严的殿堂连同其中无数的船模与历史,彻底埋葬!狂暴的邪气与混乱的嘶嚎被隔绝在厚重的岩石之后,但那股毁灭的冲击波仍顺着阶梯传来,让众人踉跄扑倒。
“快走!这里也不安全!”泊舟客嘶吼着,带头向上狂奔。阶梯尽头,是一处狭窄的平台,平台一侧又是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洞外传来海浪声与微弱的天光。
几人狼狈地爬出洞口,发现自己正处于一座巨大沉船残骸的内部!这似乎是一艘古老战舰的舰长室,虽然破败不堪,布满锈蚀和海藻,但结构尚且完整,暂时挡住了外面的混乱。透过舷窗破碎的窗口,可以窥见外面依旧是那片令人绝望的沉船墓场,无数邪祟的身影在残骸间穿梭涌动,但似乎对这艘特定的沉船有所忌惮,不敢过于靠近。
“暂时……安全了……”泊舟客靠在冰冷的舱壁上,大口喘息,汗水浸透了衣衫。他看了一眼怀中依旧昏迷的叶残生,又看了看仅存的、个个带伤、面露绝望的守礁人,心中一片沉重。
这一次,是真的弹尽粮绝,山穷水尽了。
他拿出那个龟甲罗盘和怀里的镇海印,借着舷窗外透入的惨淡光线仔细端详。镇海印古朴沉重,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但显然不是他现在能驾驭的。龟甲罗盘上的符号指向明确,似乎指引着墓场深处的某个方向。
“老龟……星槎……镇海印……”泊舟客喃喃自语,试图将这些线索串联起来。凌无赦生死未卜,叶残生昏迷不醒,前路茫茫,强敌环伺。这盘死棋,该如何破解?
就在这时,昏迷中的叶残生,无意识地动了动手指,眉头紧蹙,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指向舷窗外,墓场更深处的某个方向。
泊舟客顺着他的指向望去,只见在那片最为密集、邪气最重的沉船残骸中心,隐约可见一点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湛蓝色光芒,在黑暗中顽强地闪烁着。
那光芒……与之前镇海印爆发时的光华,同出一源!
泊舟客的瞳孔,骤然收缩。
(第五十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