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战过后,翡翠环礁边缘一处隐蔽的珊瑚洞穴内,弥漫着血腥、海腥与草药混合的苦涩气息。叶残生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面色苍白如纸,胸口缠着的绷带已被渗出的鲜血染红。他强忍着经脉间如同针扎火燎般的剧痛,那是强行催动锈剑(引星枢)内蕴的微弱力量、以及硬抗净海营高手围攻留下的严重内伤。凌无赦半跪在他身侧,手法娴熟地为其换药,清冷的面容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唯有紧抿的唇线和偶尔掠过眼底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泊舟客守在洞口,草帽下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外面逐渐平息却依旧暗流汹涌的海面。他的鱼叉斜倚身旁,叉尖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痂。方才一战,他们虽侥幸突围,却也付出了不小代价,叶残生重伤,凌无赦内力消耗甚巨,他自己也添了几处新伤。更麻烦的是,行踪已然暴露,这片暂时的“风眼”恐怕也安宁不了多久。
“东厂的黑幡队竟然和鬼渊岛的妖人搅和在了一起……”泊舟客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沙哑,“还有那些神出鬼没的‘夜枭’杀手,妈的,这阵仗可真够瞧的!哑巴兄弟,你身上那‘海巡令’,到底藏着什么惊天秘密,惹得这么多牛鬼蛇神惦记?”
叶残生无法言语,只能疲惫地摇了摇头,眼神中同样充满了困惑与沉重。他低头看向手中那柄依旧锈迹斑斑、却似乎与自身血脉联系愈发紧密的长剑,父亲临终前的嘱托、一路而来的追杀、以及凌无赦口中那关乎“海眼”与“七剑”的古老预言,交织成一团巨大的迷雾。
凌无赦包扎完毕,起身走到洞口,与泊舟客并肩而立,望向远处海天相接处那一片诡异的平静——那是风暴眼中短暂的死寂。“海巡令并非单纯的信物,”她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如环礁的夜风,“它是钥匙,也是封印的一部分。关乎一座沉眠于归墟之眼的远古巨舰——‘渊鲸’。东厂与鬼渊岛勾结,所求绝非剿匪那么简单,他们是想撬动海眼,释放渊鲸之力,祸乱天下。”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叶残生:“而你,叶残生,叶家最后的‘观星者’血脉,是唯一能真正驾驭‘引星枢’(锈剑),并感应其他‘七剑’剑魄的人。集齐七剑,布下星斗大阵,方能彻底平息海眼之祸。这是我们摆脱眼前困局,也是阻止更大灾难的唯一途径。”
叶残生瞳孔微缩,尽管早有猜测,但听到凌无赦亲口证实这骇人听闻的使命,心脏依旧猛地一沉。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锈剑,最后指向远方,发出无声的询问:该怎么做?
“当务之急,是让你尽快恢复伤势,并初步掌握与‘引星枢’的共鸣。”凌无赦道,“你的《归藏息》内功是根基,但需引导其与剑魄之力相融。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在你伤势稍稳后,立刻离开翡翠环礁,前往下一处可能藏有剑魄线索的地方——‘雷鸣废墟’。”
泊舟客皱眉:“雷鸣废墟?那鬼地方可是南海出了名的绝地,终年雷电不绝,暗礁密布,传说有去无回!”
“险中求存。”凌无赦语气决绝,“唯有在那等极端之地,才有可能激发‘引星枢’的感应,并找到下一道‘辟水’剑魄的踪迹。况且,环礁已成围城,留下只有死路一条。”
接下来的两日,三人在这狭小的洞穴中艰难休整。凌无赦不惜耗费本命真元,以精纯内力助叶残生疏导淤塞的经脉,压制镇海印力量反噬带来的灼痛。叶残生则凭借顽强的意志,一遍遍运转《归藏息》,尝试着将内息与怀中锈剑那微弱的、时断时续的冰凉悸动相连。过程中,他脑海中不时闪过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滔天的巨浪、燃烧的战舰、星辰的轨迹……仿佛有什么被封印的记忆正在缓慢苏醒。
泊舟客则凭借其丰富的海上经验,设法潜出洞穴,在附近搜集了一些淡水、野果和能用的药材,并时刻警惕着外界的动静。他发现净海营的巡哨船只明显增多,搜索范围正在逐步缩小,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第二日深夜,叶残生伤势终于初步稳定,虽远未痊愈,但已能勉强行动。而经过连日的尝试,他首次清晰地感受到,当《归藏息》内息以某种特定频率流转时,锈剑会传来一阵持续而清晰的嗡鸣,剑身那些看似杂乱的锈迹下,仿佛有极细微的湛蓝流光一闪而过。
“很好。”凌无赦察觉到这股波动,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已初步触摸到门槛。但切记,力量的使用需量力而行,不可再如之前般鲁莽。”她看向泊舟客,“准备一下,天亮前,趁潮水变化,我们突围。”
泊舟客点头,麻利地收拾好仅剩的物资,将鱼叉磨得雪亮。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海面上弥漫着浓重的雾气。一艘由泊舟客不知从何处弄来的、看起来破旧却异常坚固的小型帆船,悄然驶离了隐蔽的洞穴,如同鬼魅般滑入迷雾之中。叶残生站在船头,紧握着冰凉的锈剑,感受着体内依旧隐隐作痛的伤口和经脉中那丝新生的、与剑相融的微弱气流。前路是未知的雷鸣废墟与更强大的敌人,身后是仍在蔓延的危机,但他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
风眼暂歇,霜刃初砺。真正的征途,才刚刚开始。
(第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