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散去后的磐石岛,显露出经历血战后的疮痍。礁石上凝结着暗红色的血渍,破损的渔网和断裂的武器散落四处,空气中仍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与海腥混合的气味。守礁人们沉默地清理着战场,将同伴的遗体小心安置,将海鬼的残骸抛入深海。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但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历经生死锤炼后的坚韧。
叶残生靠坐在一处背风的礁石旁,凌素心正在为他检查伤势。昨日雾战中强行催动内息,使得原本稍有起色的经脉再度受损,此刻稍一运功便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泊舟客在一旁清点所剩无几的物资,水囊早已干瘪,干粮也仅够维持两三日。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凌素心包扎好叶残生臂上最深的一道伤口,语气凝重地看向南方天际那片始终低沉、不时闪过电光的雷云区域,净海营的追兵绝不会善罢甘休,海鬼的也只会一波强过一波。磐石岛虽险,终非久留之地。
泊舟客啐掉口中的草根,咧嘴苦笑:道理谁都懂,可往哪儿去?这茫茫大海上,除了净海营的眼线,就是鬼渊岛的势力范围。咱们现在这状态,碰上哪边都是死路一条。
叶残生沉默着,从怀中取出两样东西——一是百晓生赠与的皮质海图,另一是楼主所赐的温润星符。他将海图在膝上铺开,手指坚定地指向南方那片被标记为雷鸣废墟的危险海域。随后,他又将星符置于海图之上,奇异的是,星符上那简易的星纹竟微微发亮,与海图上雷鸣废墟的标记产生了某种微弱的共鸣,符身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温热。
凌素心与泊舟客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异。
楼主曾说,下一道剑魄,就在雷鸣废墟。凌素心沉吟道,看来这星符,便是引路的钥匙之一。只是...那地方终年雷电交加,暗流诡谲,自古便是航海者的坟场。以我们现在的状态,此行无异于九死一生。
泊舟客却一拍大腿:横竖都是死,不如搏一把!老子早就听说雷鸣废墟里藏着上古秘宝,说不定真有能治好哑巴兄弟伤势的灵药,或者能对付净海营和鬼渊岛的神兵利器!
叶残生看向凌素心,目光澄澈而坚定。他无法言语,但所有的决心与期盼都写在了眼中——寻找剑魄,提升实力,解救凌无赦,查明真相...这一切的下一步,都指向了南方那片雷霆之地。他轻轻将星符按在海图的雷鸣废墟标记上,星纹的光芒似乎更亮了一丝。
凌素心从他眼中读懂了决意,轻叹一声,终是点头:既然如此,那便闯上一闯。不过,在出发前,我们需做足准备。她转向泊舟客,阿垚姑娘曾说,岛上有她收集的一些关于雷鸣废墟的古老卷宗和航海笔记,或许其中有应对那片险地的方法。此外,我们还需要一艘更能抵御风浪和雷电的船。
泊舟客点头:船的事我想办法。老黑头那儿有艘雷击木打造的旧船,虽然破了点,但那木头天生避雷,对付雷鸣废墟的鬼天气正合适。我去跟他商量,看能不能换来。
计议已定,三人分头行动。泊舟客前去交涉换船之事;凌素心则前往阿垚存放典籍的洞穴,翻阅那些字迹斑驳、充满海腥味的古老皮卷;叶残生则抓紧每一刻时间,忍着剧痛运转《归藏息》,以期在出发前能多恢复一分实力。
在翻阅卷宗时,凌素心发现了一些令人不安的记载。不止一份笔记提到,雷鸣废墟的异常天象与强大的磁场,似乎与深海之下的某种巨大存在有关,有幸存者曾模糊地提及雷泽之眼沉睡的雷兽。更有一份残破的日志记载,鬼渊岛的人曾多次在特定时节前往那片海域,似乎在进行某种祭祀或召唤仪式。而所有记载都明确指出,寻常船只若没有特殊防护,根本无法穿越废墟外围那片永恒的雷暴区域。
泊舟客那边则带来了好消息。老黑头听闻他们要去雷鸣废墟,非但没有阻拦,反而将那艘用雷击木打造的旧船慷慨相赠,还附赠了几件据说能的古怪物件——一串用雷鱼骨制成的项链,一面打磨光滑的黑曜石镜,以及几捆用特殊海草浸泡过的、据说能绝缘的绳索。老子年轻时也曾疯过一回,差点死在那儿。老黑头独眼望着南方,喃喃道,告诉那哑巴小子,要是真能找到雷公的宝藏,别忘了给我带块石头回来。
当夜,阿垚来到叶残生休憩的洞穴。她沉默地看了他许久,抛给他一个小皮袋。里面是镇魂散,能暂时压制你的内伤,但药效过后反噬会更重,慎用。她顿了顿,语气依旧冷硬,雷鸣废墟不同于别处,那里的雷电能搅乱人的心神,甚至产生幻象。守住本心,比躲避雷电更重要。若见到...不该见到的东西,别信。说完,她便转身离去,消失在洞外的夜色中。
次日黎明,天色阴沉。一艘看起来颇为陈旧、船体呈现焦黑色、带着多处修补痕迹的奇特木船,静静停在磐石岛一处隐蔽的小湾里。这便是那艘雷击木船黑鳅号。叶残生三人将有限的物资搬上船。
启程之时,没有欢送,只有寥寥数名守礁人站在高处礁石上默默注视。阿垚没有现身。老黑头站在岸边,用力挥了挥手。
黑鳅号在泊舟客的操控下,如同其名,灵巧地滑出小湾,驶入浩瀚而危机四伏的大海,坚定不移地向着南方那片电闪雷鸣、被称作雷鸣废墟的死亡海域驶去。船头劈开深蓝色的海水,叶残生站立船首,任海风吹动他染血的衣襟,目光穿越逐渐汹涌的波浪,锁定远方那仿佛连接着天与海的雷霆幕布。新的征途,通往未知与雷鸣。
(第七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