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仙楼那与世隔绝般的宁静被彻底抛在身后,叶残生三人重返海市蜃楼那永不停歇的喧嚣与混乱之中。甫一踏入主区,各种声浪与混杂气味便扑面而来,与观星阁内那片仿若星海般的静谧形成了剧烈反差。叶残生怀中那枚星符的温热尚未完全散去,楼主的话语如同烙印般刻在他心头——“观星者”后裔、“引星枢”、“七剑星聚”、“渊鲸古舰”……这些词汇沉重如山,将他个人的复仇与救赎,骤然提升至关乎四海存亡的宏大棋局。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膝上的锈剑“斩浪”,指尖传来的粗糙锈蚀感,此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宿命般的沉重。
凌素心面色沉凝,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摩肩接踵的人流。楼主透露的信息至关重要,不仅确认了无赦生机未绝、兄长困守风暴角,更指明了下一步的方向——南方雷鸣废墟的“辟水”剑魄。但她也深知,海市龙蛇混杂,各方势力眼线遍布,他们在此地的行踪绝无可能完全隐匿。必须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先去‘涌泉港’,那里有快船出售,也容易补充淡水食物。”泊舟客压低草帽檐,熟门熟路地在迷宫般的栈桥和浮台间穿行,他对海市的了解远超常人,“得挑艘速度快的,净海营的杂碎鼻子灵得很,保不齐已经嗅到味儿了。”
三人加快脚步,尽量避开人多眼杂的主干道,专挑那些阴暗潮湿、堆满废弃缆绳和破损货箱的小巷穿行。海市的建筑杂乱无章,由无数大小船只、浮台、甚至掏空的山体礁石拼接而成,行走其间,时而需要攀爬摇晃的绳梯,时而需跃过相隔数尺的水面。叶残生虽伤势未愈,但《归藏息》内息运转之下,步履尚能跟上,只是胸口经脉依旧传来隐隐刺痛,提醒着他强行催动镇海印的反噬远未平息。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相对偏僻的涌泉港区域时,前方一条连接两艘大型废弃楼船的狭窄悬空廊桥入口处,气氛陡然一变!
原本在此徘徊、交易的一些零散人员,仿佛嗅到了危险气息的鱼群,迅速无声地散开,让出了一片空地。廊桥出口处,不知何时已立着七八道身影,恰好堵住了去路。
为首者,并非预想中膀大腰圆的悍匪,而是一名身着净海营低级哨官服饰的年轻人。他面容冷峻,肤色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古铜色,眼神锐利如刀,嘴角紧抿,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肃杀。其身后跟着的六人,虽作寻常水手或商贩打扮,粗布衣衫,貌不惊人,但个个眼神精光内敛,身形挺拔如松,步伐落地生根,气息绵长。更令人心惊的是,叶残生敏锐地察觉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阴寒内敛的气质,与之前在沉船墓场遭遇的“夜枭”杀手极为相似,却更显精纯老辣,显然都是内家功夫修炼到一定火候的高手,绝非普通军卒或乌合之众!
是净海营的人!他们竟然来得如此之快!是循着蚌仙楼的蛛丝马迹,还是海市中早有他们的暗桩眼线?
凌素心和泊舟客几乎同时停下脚步,身形微侧,呈犄角之势将伤势最重的叶残生护在中间。泊舟客的手已悄然按在了腰后鱼叉的柄上,凌素心则袖中微动,显然扣住了某种暗器。空气瞬间凝滞,剑拔弩张的杀意弥漫开来,连周围污浊的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
那净海营年轻哨官冰冷的目光如毒蛇信子般扫过三人,最终定格在凌素心身上,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毫无暖意的弧度,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清晰地穿透了不远处传来的嘈杂声:
“凌教头,别来无恙?哦,或许现在该称您为……前靖海司暗卫统领,凌素心?”他刻意顿了顿,语带讥讽,随即目光转向被护在中间的叶残生,“还有这位……叶公子。奉上峰指令,请三位随我走一趟‘镇海堂’,有要事相商。”
他话音未落,其身后那六名“商贩水手”已看似随意地挪动脚步,隐隐封住了廊桥前后以及两侧可能借水遁走的路线,气机牢牢锁定三人,杀意凛然,显然所谓的“相商”不过是幌子,一旦拒绝,立时便是雷霆般的擒拿或格杀!
危机,竟以这种直接、霸道的方式,抢先一步堵死了他们的去路!
(第六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