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索桥在脚下剧烈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弱水漆黑如墨,死寂无声,却散发着吞噬一切的寒意。两名守礁人背负着石长老,踉跄着冲向对岸那艘巨大的古老楼船残骸,每一步都如同踏在生死边缘。
泊舟客单手持鱼叉,守在桥头断后,眼神锐利如鹰。身后,无数扭曲的黑影已从墓场的阴影中蜂拥而出,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嚎,如同潮水般扑向索桥!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如同溺毙的浮尸,有的则是彻底异化的海洋怪形,共同点是眼中燃烧着对生者血肉的贪婪与怨毒。
“来得好!”泊舟客低喝一声,非但不退,反而主动迎上!他身形如鬼魅,在狭窄的桥头方寸之地辗转腾挪,鱼叉化作道道寒光,精准而狠辣地点向扑来邪祟的要害!每一次出手,必有一声凄厉的惨嚎,一具扭曲的躯体坠入下方弱水,无声无息地沉没。
但他的阻挡终究是暂时的。邪祟数量太多,前仆后继,更有几只形态敏捷的如同壁虎般攀附着铁链,从侧面和下方袭来!泊舟客左支右绌,肩头很快被一只利爪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鲜血瞬间染红衣襟。
“泊舟客!”已经冲到对岸的守礁人回头看到这一幕,惊骇大喊。
“别管我!快进船里找掩体!”泊舟客头也不回地吼道,语气不容置疑。他咬紧牙关,攻势更猛,试图为叶残生和守礁人争取最后的时间。
叶残生伏在泊舟客背上,虽昏迷,但剧烈的颠簸和浓郁的血腥味刺激着他混乱的意识。在破碎的梦境与现实的夹缝中,他仿佛听到兵刃交击的锐响、邪祟的嘶嚎、以及泊舟客压抑的闷哼。一股强烈的担忧和想要并肩作战的冲动在他心底涌动,却无法支配沉重的身体。
就在这时,对岸那艘古老楼船的深处,那点一直指引他们的湛蓝色光芒,再次闪烁了一下,这一次,光芒并非增强,而是……移动了!它正朝着船体破损的入口方向快速接近!
“里面有东西出来了!”守在船口的守礁人惊恐地喊道,举起手中的鱼叉。
泊舟客心中也是一紧,难道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这船里还藏着别的危险?
然而,下一刻,从船体阴影中疾步冲出的,并非预想中的怪物,而是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女子!
她身形高挑矫健,穿着一身紧束的深蓝色水袍,外罩一件早已褪色破损、却依稀能辨出靖海司制式纹路的短襟。她的长发简单束在脑后,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额角,脸上沾满污渍与细微的血痕,却掩不住那份历经风霜的坚毅与……与凌无赦有几分相似的眉眼轮廓!尤其那双眼睛,锐利、冷静,深处藏着难以化开的悲怆与决绝,几乎与凌无赦如出一辙!
女子手中并无兵刃,只握着一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形制奇古的青铜短尺。那点指引他们的蓝光,正是源自这柄短尺!
她冲出船舱,目光迅速扫过场中局势,看到桥头浴血奋战的泊舟客和其背上的叶残生时,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激动,但随即被更深的凝重取代。她没有丝毫犹豫,左手在短尺上一抹,尺身蓝光大盛,化作一道凝实的蓝色光弧,横扫向攀附在铁链上的几只邪祟!
嗤嗤嗤!
蓝光过处,邪祟如同被灼热的烙铁烫到,发出凄厉惨叫,纷纷坠落弱水。
“快过桥!”女子对泊舟客急声喝道,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同时,她转身对船口的守礁人令道:“守住入口,用火!它们畏火!”
守礁人被这突然出现的、气场强大的女子震慑,下意识地听从指挥,将随身携带的、浸了鱼油的布条点燃,扔向逼近船体的零星邪祟。火焰果然让它们产生了迟疑。
得到支援,泊舟客压力骤减,他抓住机会,猛地向后一跃,终于踏上了楼船残骸的甲板。脚踩到相对坚实的木头,他几乎虚脱,拄着鱼叉大口喘息,肩头的伤口血流如注。
那女子快步上前,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泊舟客背上的叶残生身上,当她看清叶残生苍白的面容和周身那未散的淡蓝色波纹时,身体猛地一震,眼中瞬间涌起滔天巨浪般的情绪,声音都带着颤抖:“他……他是……承宗的孩子?!”
泊舟客心中一凛,警惕地看着她:“你是谁?”
女子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激动,快速道:“凌素心!凌无赦的姑姑!凌啸天是我兄长!”她指了指叶残生,“这孩子身上的血脉气息和镇海印的残留波动,绝不会错!承宗他……他真的还有后人在世!”
凌无赦的姑姑?!凌啸天的妹妹?!泊舟客和守礁人都惊呆了!这突如其来的身份,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
“凌无赦呢?”泊舟客急问,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凌素心眼神一暗,闪过一丝痛楚:“无赦她……为了引开追兵和盲螯,独自潜入了一条绝路。我赶到时只看到战斗的痕迹和……她的断刃。但我相信她没那么容易死!一定还活着!”她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随即目光锐利地看向泊舟客,“你们怎么会来这里?还带着镇海印?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泊舟客快速将之前的经历,从磐石岛被围、遭遇鬼渊岛和净海营、逃入沉船墓场、找到镇海印等经过简要说了一遍。
凌素心越听脸色越是凝重:“鬼渊岛、净海营、还有‘夜枭’……果然都出动了!他们的目标果然是海巡令和叶家血脉!这墓场也不安全了,刚才的动静太大,很快就会引来更多东西!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她看了一眼昏迷的叶残生和重伤的泊舟客,果断道:“这艘‘破浪号’是靖海司最后的据点之一,有一条隐秘水道可以通往墓场外围。跟我来!”
她转身引路,众人不敢耽搁,紧随其后,深入这艘古老楼船残骸的内部。
船内比想象中保存得要好,虽然到处是破败和积水,但主体结构尚存,依稀可见昔日靖海司战舰的威严。凌素心对这里极为熟悉,七拐八绕,来到一处被厚重防水布遮盖的船舱。掀开布幔,里面赫然藏着一艘造型奇特、通体漆黑、宛如梭鱼般的狭长小船!
“这是‘潜蛟艇’,靖海司的秘制快船,还能用!”凌素心熟练地检查着船只,“快,上船!”
众人将叶残生和石长老安置在艇内,泊舟客也咬牙坚持着坐上操控位。凌素心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黑暗的船舱,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与决绝,猛地按下船舱壁上的一个隐蔽机关。
咔嚓!
船舱底部一块甲板缓缓滑开,露出下方一条幽深的水道!水流湍急,不知通向何方。
“走!”凌素心跃上小艇,掌舵,潜蛟艇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如同离弦之箭,射入水道,将那片绝望的沉船墓场甩在身后。
暂时的脱险,并未带来丝毫轻松。凌无赦生死未卜,凌素心身份莫测,前路依旧吉凶难料。叶残生昏迷中紧蹙的眉头,仿佛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第五十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