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筏在那神秘人的操控下,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扎入洞穴侧壁那片被浓密藤蔓与阴影覆盖的狭窄水道!水流在此处骤然变得湍急且方向难测,皮筏剧烈颠簸,几乎要将筏上的人甩飞出去。
“抓紧!”那披着斗篷的神秘人低喝一声,声音依旧沙哑难辨。他(她)单足稳稳立于皮筏前端,身形随着波涛起伏却纹丝不动,手中那柄幽蓝短刃时而如舵般切入水中微调方向,时而又闪电般挥出,斩断前方垂落碍事的藤蔓与水下潜藏的暗礁尖角,动作行云流水,对这片凶险水域竟似了如指掌。
叶残生死死抓住皮筏边缘,将昏迷的凌无赦护在怀中,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盯紧前方那道神秘背影。心中疑窦丛生:此人是谁?为何出手相救?又为何对磐石岛外的隐秘水道如此熟悉?是敌是友?
身后,鬼渊岛雾隐舟的尖锐嘶鸣与邪术破空的厉啸紧追不舍,显然不肯轻易放过到嘴的猎物。几道幽绿色的邪光能量球轰击在众人刚刚经过的水道上,炸起漫天水花,腐蚀性的气息弥漫开来。
神秘人头也未回,仿佛背后长眼,操控皮筏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致命攻击,利用水道复杂的地形与急流,将追兵暂时甩开一段距离。
“他们……他们追来了!”一名守礁人惊恐回头,看着在后方水道拐角处再次出现的雾隐舟黑影。
神秘人依旧沉默,短刃突然向侧前方一处看似毫无异常的岩壁虚划一道。奇异的是,那岩壁上一块巨大的礁石竟缓缓向内陷去,露出一个仅容皮筏通过的幽深洞口!
“进去!”不容置疑的命令。
皮筏瞬间冲入洞口,外界的光线与喧嚣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黑暗与死寂,只有水流滑过岩壁的细微声响。那洞口在他们进入后,又悄无声息地合拢,将追兵彻底隔绝在外。
黑暗中,只余下众人粗重的喘息和心跳声。鱼油灯在刚才的颠簸中已熄灭,此刻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点灯。”神秘人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平静无波。
叶残生摸索着重新点燃了备用的火折子,微弱的火光再次照亮了这处隐秘的水下洞穴。这里似乎是一条完全封闭的地下河道,空气潮湿冰冷,但水流相对平缓。
神秘人这才转过身,那张毫无表情的纸符面具在火光下显得格外诡异。他(她)的目光首先落在叶残生怀中昏迷的凌无赦身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重伤的石长老和其他守礁人,最后定格在叶残生脸上。
“叶承宗的儿子?”沙哑的声音直接问道,语气听不出喜怒。
叶残生心中巨震,此人竟一口道破他的身世!他无法回答,只能重重颔首,眼神充满了警惕与探究。
神秘人微微颔首,算是确认,却并未再多言,转而走到皮筏边,探手入水,似乎在感知水流的方向与速度。片刻后,他(她)直起身,指向黑暗河道的前方:“由此顺流而下,一日夜,可抵‘碎星屿’。那里暂时安全。”
碎星屿?叶残生从未听过此地名。守礁人们也面面相觑,显然也不知。
“阁下……究竟是谁?为何救我们?”一名伤势稍轻的守礁人壮着胆子问道,声音带着感激,更多的却是疑虑。
神秘人侧过头,纸符面具下的目光幽深:“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回答依旧简洁莫测。
“是泊舟客前辈吗?”叶残生忍不住以手势急切地比划询问。他所能想到的、可能在此地接应他们、且有如此能力的,唯有那位神秘莫测的泊舟客。
神秘人看着叶残生的手势,却缓缓摇了摇头:“泊舟客……此刻自身难保。”他(她)的语气平淡,却让叶残生心中一沉。泊舟客出事了?
“那托付阁下的人是?”守礁人追问。
神秘人沉默了片刻,就在众人以为他(她)不会回答时,却吐出了两个更加令人心惊的字:
“凌啸天。”
凌啸天?!凌无赦的父亲?!那位早已被宣告与凌家一同殉难的西北镖局总镖头?!
叶残生瞳孔骤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凌伯伯……竟然还活着?!这怎么可能?!
守礁人们也惊呆了,凌啸天之名,他们从石垚长老口中也曾听闻,那是与叶承宗参将齐名的戚家军旧部核心人物!
神秘人似乎并不在意他们震惊的反应,继续用那沙哑的声音说道:“鬼渊岛与东厂勾结,图谋甚大,远超尔等想象。磐石岛只是开始。凌兄托我在此等候,接应叶家血脉与海巡令主。碎星屿有他留下的东西,或可助你们暂渡难关。”
信息量巨大,冲击着叶残生疲惫的神经。父亲旧友竟尚在人间,且早已布下后手?那眼前的黑衣人,是敌是友?他(她)的话语,又有几分可信?
似乎看穿了叶残生的疑虑,神秘人淡淡道:“信与不信,到了碎星屿,自有分晓。此刻,你们别无选择。”
说罢,他(她)不再多言,走到皮筏一角盘膝坐下,幽蓝短刃横于膝上,仿佛入定,不再理会众人。
皮筏在黑暗的河道中无声漂流,只有水流声相伴。叶残生看着怀中气息微弱的凌无赦,又看向那神秘莫测的身影,心中波澜起伏。刚刚逃离虎口,却又卷入更深的迷雾之中。前路是希望,还是另一个陷阱?
他握紧了手中的竹简,那来自父亲的温热,是他此刻唯一的依仗。
皮筏在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中漂流,只有水流摩擦岩壁的细微声响,以及众人压抑的呼吸和心跳。火折子的光芒微弱,仅能照亮方寸之地,更远处是吞噬一切的浓稠黑暗,仿佛潜伏着未知的巨兽。这种未知带来的心理压力,比之前的明刀明枪更加折磨人。
叶残生紧紧抱着凌无赦,感受着她微弱的脉搏和冰冷的体温,心中的焦虑如同藤蔓般疯长。凌伯伯竟然还活着?这消息太过震撼,几乎颠覆了他过往十年的认知。若此言为真,那当年的海难、凌家的覆灭、乃至戚家军的悲剧,背后隐藏的真相恐怕更加骇人听闻。这神秘人是凌伯伯派来的?他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凌伯伯如今又在何处?为何不亲自前来?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翻腾,却得不到解答。他看向那静坐如磐石的神秘人,纸符面具在跳跃的火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泽,隔绝了所有情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话听起来有理,却也无法排除这是敌人设下的、更为精密的陷阱的可能性。毕竟,鬼渊岛妖人最擅长的便是蛊惑人心。
其他守礁人也各自沉默,脸上交织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对石垚等人命运的担忧,以及对此行前路的深深不安。他们世代守护磐石岛,对外界知之甚少,“碎星屿”这个名字对他们而言,如同传说中的海外仙山般缥缈。将全族的希望乃至生死,寄托于一个来历不明、手段诡异的陌生人身上,这种感觉令人极度不适。
时间在压抑的静默中缓慢流逝。河道似乎没有尽头,黑暗也仿佛永恒。偶尔,从深邃的洞穴顶部会传来一两声水滴坠落的空灵回响,或是远处岩层内部隐隐传来的、如同地壳运动般的沉闷轰鸣,都让众人心惊肉跳。
突然,前方极远处的黑暗中,出现了一星极其微弱的、幽蓝色的光点。
那光点若有若无,仿佛幻觉,却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神秘人一直闭目凝神,此刻却倏然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他(她)缓缓起身,望向那光点方向,沙哑道:“快到了。”
皮筏顺着水流,向着那光点缓缓靠近。随着距离拉近,那光点逐渐变大,竟是一大片生长在岩壁上的、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奇异苔藓!这些苔藓如同夜空的星辰,稀疏地分布在漫长的河道两侧,虽然光芒微弱,却足以勉强勾勒出这条地下河道的轮廓,驱散了部分令人窒息的黑暗。
借着这幽蓝的微光,叶残生看到河道两侧的岩壁变得异常光滑,上面似乎雕刻着一些模糊难辨的古老图案和符号,风格与磐石岛祭坛内的壁画有几分相似,却更加古老苍凉。河水也变得更加清澈冰冷,甚至能看到一些近乎透明的小鱼在光影中游弋。
这奇异的景象,稍稍缓解了众人心头的压抑,却也增添了更多的神秘感。这里,绝非寻常之地。
神秘人不再说话,只是默默操控皮筏,避开水中几处隐现的礁石。又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隐约传来了不同于水流声的、更加开阔的波涛声响,空气中咸湿的海风也越发明显。
终于,在转过一个巨大的弯道后,眼前豁然开朗!
河道在此汇入一个巨大的地下湖泊,湖泊的另一端,是一个宽阔的、通向外部海域的洞口!此时应是外界深夜,漫天星斗的清冷光辉从洞口洒落,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洞口附近,可见几座如同利剑般刺破水面的黑色礁石。
“碎星屿……外围。”神秘人望着那洞口外的星空,沙哑开口。
然而,还不等众人松一口气,神秘人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刀,猛地扫向湖泊一侧阴影浓重的礁石丛中,厉声喝道:“小心!有埋伏!”
话音未落——
嗤嗤嗤!
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已从阴影中疾射而出!目标,直指皮筏上的众人!
(第三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