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如厚重的灰色幔帐,将整个磐石岛笼罩得严严实实。能见度不足十米,连平日里震耳欲聋的海浪声都仿佛被这诡异的雾气吸收,变得沉闷而遥远。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湿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腐烂海藻般的腥甜气味,令人心神不宁。
叶残生被阿垚指派与两名年轻岛民——黝黑精瘦的阿海和略显稚嫩的石豆——一同值守在岛屿东南角一处凸出的礁石哨点上。这处哨点位置关键,脚下便是暗流汹涌的漩涡区,是海鬼惯常的登陆点之一。按照守礁人世代相传的经验,这种能见度极低的浓雾天气,往往预示着“凶潮”的临近,且很可能是比前夜更加凶险的“大潮”。
“都把眼睛放亮点,耳朵竖起来!”阿垚在巡视至此时空,声音冷峻地叮嘱,她的目光扫过叶残生时略作停留,“雾里辨敌,靠的是‘气’和‘声’,而非眼。感觉水流异常的扰动,倾听不同于浪涛的划水声。记住,犹豫就会送命。”
叶残生紧握着手中那柄经过简单打磨、绑缚得更牢固的石斧,默默点头。他尝试运转《归藏息》,却发现内息在这浓雾中运行得格外滞涩,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压制。反倒是怀中的星符,传来一丝微弱却持续的温热,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他学着阿海和石豆的样子,将身体紧贴在冰冷潮湿的礁石上,努力将感官延伸进这片茫茫白雾之中。
时间在死寂般的等待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叶残生敏锐地察觉到,脚下礁石传来的震动似乎发生了一丝极细微的变化。原本规律的海浪冲刷声中,夹杂了一种断续的、如同无数湿滑物体摩擦礁壁的“沙沙”声,并且这声音正在迅速由远及近!
“来了!”阿海低吼一声,猛地吹响了挂在胸前的骨哨。尖厉急促的哨音瞬间刺破浓雾,传遍全岛。
几乎在哨音响起的同一时间,浓雾中猛地窜出数十道黑影!这一次出现的海鬼,形态比前夜更加狰狞,其中竟混杂着数只臂刃格外修长、如同螳螂般的变异体,它们攀爬礁石的速度快得惊人!
“结阵!别让它们冲上去!”阿垚的厉喝从不远处传来。早已严阵以待的守礁人们依托熟悉的礁石地形,瞬间组成数道防线,鱼叉、骨矛、投石索纷纷向雾中显形的怪物招呼过去。
叶残生所在的哨点首当其冲。三只海鬼顺着陡峭的礁壁飞速攀上,直扑而来!阿海怒吼着挺叉刺向最先冲上的那只,石豆则有些慌乱地投出石块,却被另一只海鬼灵活躲过。
叶残生深吸一口气,压下伤势带来的虚弱感,看准第三只海鬼扑来的轨迹,侧身避过利爪,手中石斧带着全身的重量狠狠劈向其膝关节!“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那海鬼惨嚎着滚落礁石。但另一只躲过石块的海鬼已扑至石豆面前,腥臭的大口直咬向其咽喉!
眼看石豆就要殒命,叶残生来不及多想,猛地将石斧掷出,砸在那海鬼的侧脑,虽未致命,却为石豆争取了刹那时间。阿海回身一叉,结果了那只海鬼的性命。
“谢…谢谢叶大哥!”石豆惊魂未定。
“节省力气,还没完!”阿海喘着粗气喊道。
果然,更多的海鬼从雾中涌出,其中还包括那只前夜出现过的镰刀魔!它似乎认出了叶残生,发出一声充满仇恨的咆哮,挥舞着巨大的骨镰,无视其他攻击,径直朝着叶残生所在的哨点冲来!它所过之处,礁石崩裂,一名试图阻拦的岛民连人带武器被斩为两段!
“拦住它!”阿垚娇叱一声,身影如风,手中鱼叉化作点点寒星,试图截住镰刀魔。但镰刀魔的力量太过恐怖,骨镰横扫,逼得阿垚连连后退。
叶残生心知这怪物的目标是自己,若让它冲上哨点,阿海和石豆必死无疑。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猛地抓起脚边一截被海浪冲上来的、前端削尖的硬木,将怀中星符蕴含的那丝温热气息强行导入手臂,不退反进,迎着镰刀魔冲去!
就在镰刀魔巨镰即将临头的瞬间,叶残生猛地矮身,从它挥击的缝隙中滑过,手中硬木如同毒龙出洞,倾尽全力刺向它昨夜被阿垚刺伤的复眼伤口!
“噗嗤!”
硬木深深扎入!墨绿色的粘稠血液喷溅而出!镰刀魔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庞大的身躯疯狂扭动!
阿垚岂会错过这良机?她如灵猿般跃起,鱼叉精准无比地从叶残生制造的伤口处彻底贯入镰刀魔的头颅!
巨怪轰然倒地,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
首领毙命,海鬼的攻势为之一滞。但浓雾并未散去,反而隐隐传来更多令人不安的嘶鸣与划水声。
阿垚拄着鱼叉,剧烈喘息着,看向叶残生的目光中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她抹去脸上的血污,沉声道:“这只是开始…‘雾锁迷涡’一旦形成,凶潮便会一波强过一波…真正的考验,恐怕还在后面。所有人,退回第二道防线!快!”
叶残生看着雾锁的海面,以及身边伤亡惨重、却依旧眼神坚定的守礁人们,紧紧握住了拳头。这磐石岛,已不仅仅是一个暂时的避难所,更是一个必须守住的血色战场。
(第三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