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法租界边缘的路灯群再次开始闪烁,频率比前夜更缓,却多了一种近乎呼吸般的韵律。
程兰坐在安全屋的示波器前,手指在调频旋钮上微调,将一段经过变声处理的童声录音混入城市电网的背景谐波——正是那句“哥哥来了”,音节轻微颤抖,带着旧式留声机的沙哑质感。
她并非随意选择这句话,而是根据此前七次异常信号中隐藏的语义残片逆向推演出的情感触发词。
“小禾”是“摇篮”计划最初测试阶段的记忆锚点,而“哥哥”是唯一能绕过其防御协议的唤醒密钥。
示波器屏幕上的波形突然剧烈跳动,一串加密数据流自钟楼方向反向注入电网,虽只持续三秒便中断,但已足够程兰截获部分片段——其中包含一组重复的坐标序列,指向南市废弃的圣玛利亚女子中学地下锅炉房。
林默收到数据后并未立即行动。
他清楚,敌人派来的“活体探针”虽被制服,但其携带的钢笔型探测器已在铭牌上留下磁场读取痕迹,说明对方技术组已确认Z52Ωbeta的存在,并极可能启动紧急回收程序。
若此时强攻锅炉房,只会撞进早已张开的陷阱。
他转而调阅昨日工务队上报的钟楼检修记录,在“齿轮锈蚀程度”一栏的空白处,发现林晚舟用铅笔轻描的一个星号标记——这是他们早年约定的暗号,表示“有物移出”。
他立刻明白:林晚舟已在钟楼完成取证,且判断主机已被转移。
锅炉房是一个诱饵,一个精心布置的屠宰场。
他不动声色地签署一份《市政设施战备评级报告》,将圣玛利亚中学列为“三级危建”,并指派同一支工务队于明晨八时进行结构评估,随文附上加盖公章的通行许可。
这份文件将作为“火种”人员合法进入的通行证,也为后续布控争取了宝贵的时间窗口。
凌晨四点,林晚舟的身影如鬼魅般融入圣玛利亚中学的阴影。
真实之眼中,整栋建筑底部笼罩着一层淡红色的警戒光晕,系统提示“存在主动侦测设备”。
她未从正门突入,而是悄无声息地沿外墙的排水渠爬至西侧通风井。
井口被一张新装的震动感应网封死,纤细的线缆无声地接入一台伪装成配电箱的信号中继器。
她从指间弹出一枚特制铜钉——外形与普通铆钉无异,实则内置微型电磁干扰模块。
她没有破坏线路,而是将铜钉轻轻插入中继器接线端子的缝隙。
瞬间,中继器系统日志闪过一行“线路短路,切换备用电源”的伪造记录,主动侦测频率出现了零点八秒的空白间隙。
就是现在。
她如狸猫般翻入通风井,贴着冰冷的墙壁滑入锅炉房深处。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陈腐煤灰的气味。
她绕过巨大的主锅炉,在其背后,果然见到一个半埋入混凝土地下的金属舱体,表面刻有模糊的“Ω”符号。
正当她准备从腰带上取下微型追踪器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滴答声——像是老式发条装置启动的前奏。
她猛然抬头,透过锈蚀的管道缝隙,看见对面二层的高台上一道黑影正缓缓举起一部老式相机,镜头精准地对准了她所在的位置。
真实之眼中,那人姓名上方浮现一行黄色的警示文字:“观察者,非直接威胁”。
但她知道,这张照片一旦传回敌方网络,整个陷阱将立刻收网,林默清晨的部署也会彻底暴露。
她没有丝毫犹豫,迅速撕下一页笔记本,揉成团死死塞进主锅炉的泄压阀口。
几秒后,刺耳的蒸汽泄漏声伴随着高温白雾喷涌而出,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
她趁乱隐入黑暗,只留下一句冰冷的低声自语,混在嘶鸣声中,清晰地传到高台之上:“哥哥已经到了,你还在等谁?”
黑暗中,她悄无声息地举起手腕,腕表镜面在管道冷凝水珠的映衬下,反摄出对面高台上一闪而逝的微光。
几乎在同一时刻,数公里外的安全屋内,程兰的设备接收到一条新的脉冲信号。
它并非数据流,而是一帧被极限压缩的单幅图像,源自林晚舟的腕表。
画面被蒸汽和剧烈抖动撕扯得支离破碎,唯有中央,一道人影的轮廓在无数噪点中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