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飞来的速度快得来不及反应。
我只看到一道光从司徒墨胸口射出,直奔叶蓁面门。她站在原地没动,眼睛盯着那点亮光,像是在等它撞上自己。陆九玄已经收剑,身体还没站稳,听到动静猛地抬头。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冲过去。
不是为了挡下碎片,而是因为那一瞬间,脚下的地面开始震动。空气变得沉重,耳边响起低沉的嗡鸣,像有无数人在同时念咒。我的意识一晃,眼前景象突然扭曲。
再睁眼时,我已经不在原地。
身下是焦黑的土地,远处山峦崩裂,天空被血雾遮住。一座座坟墓排列成行,碑上刻着相同的名字——“挚爱蓁蓁”。
我又来了这里。
这个我曾走过二十次的世界,每一世都以她的死结束。我跪在第一座墓前,手指抚过石碑边缘。上面的字迹还新,像是刚刻上去不久。风里带着灰烬的味道,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我站起来,往前走。
每一步落下,记忆就多回来一点。我记得这一世,我为她杀了三十六城的人。他们说她染了疫病,要把她烧死。我不信,可赶到时,火堆已经点燃。我扑进去把她抱出来,但她的心跳停了。
我疯了。
那一夜,我提剑踏城,把所有参与焚杀的人都斩于刀下。他们的血染红我的白袍,一直滴到脚边。我在城中央立碑,写上她的名字,然后继续走。
下一个世界,她成了敌国质子。两国交战,她被推上城墙当众处决。我带兵攻城,破城那天,她倒在箭雨中。我抱着她坐在尸堆上,三天没动。
再下一世,她是修道天才,却被宗门判定为魔种,抽骨剔魂。我赶去救她,只抢回一截指骨。我把那根骨头埋了,在旁边刻下名字。
这样的事发生了一次又一次。
我走过沙漠、雪原、深渊、古塔,每一个地方都有一座属于她的坟。我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也不记得流了多少血。我只知道,只要她死,我就要让整个世界陪葬。
这一次不一样。
我走到最后一座墓前,发现碑前站着一个人。
她穿着粗布袍子,头发扎成低马尾,左耳铜环在昏光下泛着暗色。她背对着我,蹲在地上,似乎在看什么。我喉咙发紧,脚步慢下来。
“叶蓁?”我叫她。
她没回头。
但我看见她的手抬起来,轻轻按在墓碑侧面。那一瞬,整座坟突然颤动,石碑裂开一道缝。一道紫光从裂缝里透出。
我停下。
她缓缓站起来,转过身。我看清她的脸——还是那张脸,可眼神不对。瞳孔深处有一点红光闪动,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你终于来了。”她说,声音很轻。
我没有动。
“你以为是你在守护她?”她笑了,“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她’,根本不是她?”
我握紧剑柄。
“你说什么?”
“我说,”她一步步走近,“每一次你发疯,每一次你屠城,都是因为我。是我死在你面前,是你抱着我冰冷的身体哭喊。可我不是她。我从来都不是叶蓁。”
我后退半步。
“不可能……我亲眼看见……”
“你看见的是我想让你看见的。”她抬起手,指尖划过自己脖颈,“我用她的样子活着,用她的名字叫你,就是为了让你恨,让你痛,让你打开命格最深处的力量。你知道为什么每次你失控后都会昏迷吗?因为那不是你自己的意志,是你体内的命格被强行激活。”
我摇头。
“你在胡说。”
“那你告诉我,”她逼近一步,“如果真是她一次次死去,为什么你从未在任何一具尸体上找到吊坠?为什么她的气息总在消散前突然断掉?因为她根本没死过。死的是我,是我用自己的神格模拟她的存在,只为逼你走上绝路。”
我脑中轰的一声。
画面开始翻涌。那些死亡场景重新浮现——火堆里的身影、城墙上的倒影、宗门大殿中的残躯……我仔细去看,却发现每一具“她”的脖子上都没有铜环,手腕上也没有草药灰的痕迹。
全都是假的。
“你是谁?”我声音哑了。
她笑了一下,紫眸中的红光彻底亮起。
“我是那个一直陪你走完二十个轮回的人。”她说,“我是司徒墨。”
话音落下的刹那,四周景象剧烈晃动。坟墓崩塌,天空撕裂,血雾被一股力量从中剖开。我看到现实世界的影子浮现出来——叶蓁正踉跄着向前扑来,一只手伸向我。
她的指尖碰到了我的手背。
那一瞬间,幻境中的“叶蓁”猛然抬头,看向虚空某处。她脸上的笑淡下去,眼神变软。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慢慢举起来。
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我没有反应过来。
她嘴角动了动,像是说了什么,但声音被风吞掉了。下一秒,她用力将刀刺了进去。
鲜血喷出来,洒在墓碑上。她的身体缓缓跪倒,最后倒在我脚边。我蹲下去扶她,可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化成光点,随风飘散。
“这次……换我替你死。”
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幻境碎了。
我猛地睁开眼,整个人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石面。呼吸急促,冷汗顺着脸颊滑下。手还在抖,那是刚才被触碰的地方,皮肤上还留着她指尖的温度。
叶蓁站在我旁边。
她没有说话,右手紧紧攥着吊坠,指节发白。那块星石碎片已经嵌入吊坠中央,两者融合成一体,表面流转着微弱的光。她的眼睛还带着金纹,但比之前稳定了些。
我抬起头看她。
“你什么时候……碰到我的?”
“就在你倒下的前一秒。”她说,“你突然不动了,眼神空了。我以为你又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没回答。
那些画面还在脑子里转。二十个世界,二十次屠杀,全是因为一个谎言。我不是为了救她而杀人,而是被人用虚假的情感逼到崩溃,才一次次释放命格之力。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在赎罪。
其实我只是个被操控的刀。
“你看到了什么?”她问。
我看着她,声音很低:“我看到……我一直杀错人了。”
她皱眉。
“什么意思?”
“那些年,我以为她在一个个世界里死去,所以我毁了三界。”我握紧拳头,“可实际上,死的人是司徒墨。他扮成她,让我痛苦,让我失控,只为唤醒我体内的力量。”
她愣住。
“所以……他是故意的?”
“不是为了害我。”我慢慢站起来,腿还有些发软,“是为了逼我变强。他知道单靠言语没法让我突破极限,只能用这种方式。”
我们都没再说话。
空气里还有残留的能量波动,一圈圈从吊坠中心扩散出去。地面上浮现出几道细小的裂痕,像是某种封印正在松动。远处的石柱依旧矗立,镜渊的空间看起来没有变化,但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同了。
我摸了摸剑柄。
剑身很安静,不像之前那样嗡鸣不止。残魂也没再出现。也许刚才那一幕连他也看见了,明白了一些事。
叶蓁忽然开口:“所以他为什么要现在现身?明明可以继续藏下去。”
“因为他不想再骗你了。”我说,“从前他用假死逼我觉醒,现在他想用真话换一条活路。他不怕死,怕的是我们到最后都不懂他做了什么。”
她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吊坠。
“可我还是不信。”她声音轻了,“就算他救过你,也不能说明他现在是对的。他瞒了我们这么多年,凭什么让我们立刻接受?”
我知道她在挣扎。
就像我也在挣扎。一边是多年形成的执念,一边是刚刚揭开的真相。我不知道该恨谁,也不知道该信谁。
但我清楚一件事。
刚才在幻境里,当他把刀刺进自己胸口时,那不是演戏。那种痛,是真的。那种选择,也是真的。
叶蓁抬起头,看向我。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我看着她,没有马上回答。
远处的地底传来轻微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吊坠的光微微闪烁,映在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