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
我站在门口,钥匙还插在锁孔里。里面黑得看不见东西,只有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没有犹豫,抬脚走了进去。
脚底踩到什么,发出轻微的碎裂声。低头看,是几片干枯的叶子,像是从画框上掉落的。正前方,那幅画像挂在墙上,轮廓模糊,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异常,像是能穿透黑暗盯着我。
我往前走了一步。
右眼突然烧了起来,和刚才在门外的感觉一样。我扶住墙,手指抠进石缝里,靠疼痛保持清醒。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个祭坛的画面——白衣女人跪在中央,星盘转动,锁链垂地。
她转过头,是我。
不是现在的我,是更早之前的模样。
耳边响起声音:“你忘了,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我咬破舌尖,腥味在嘴里散开。痛感让我清醒了几分。我继续往前走,直到站定在画前。
画中人动了。
她的手指抬起,隔着空气点向我的眉心。那一瞬间,我的妖瞳完全觉醒,金色的光从眼底炸开,照亮整个房间。一股力量冲进脑海,像是要把我的神识撕成碎片。
画面不断闪现:黄泉海眼、血色星盘、断裂的锁链……最后定格在一个字上——“泪”。
不是普通的泪水,而是“挚爱之泪”。
我想不明白。谁会为我流泪?我又该为谁流泪?
记忆里没有这样的时刻。我从小流浪,没人等我回家,也没人为我难过。陆九玄总是板着脸说“救世之举,何来私情”,司徒墨嘴上说着“为你活命”,可他的眼泪呢?
金光越来越强,墙上的古老铭文浮现出来:“情非虚言,血可代泪,心死方通幽途。”
我跪了下来,双手抱头。那些画面不停翻滚,压得我喘不过气。我知道这不只是信息,是血脉里的东西在苏醒,在逼我面对原本就属于我的命运。
就在意识快要溃散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很熟悉的手,骨节分明,掌心有常年握剑留下的茧。
我抬头,看见陆九玄站在我面前。他脸色发白,呼吸急促,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打斗。他的剑还在鞘里,但袖口沾了血迹。
“别碰我。”我哑着嗓子说,“我现在控制不住。”
他没松手,反而蹲下来,另一只手覆上我的双眼。动作很笨,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叶蓁。”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低而稳,“听我说话。”
我感觉到他的体温,还有指尖微微的颤抖。那不是害怕,是某种更深的东西。
妖瞳的金光没有退,但不再躁动。我慢慢睁开眼,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脸。他的眼睛像深水,映着我的影子。
“‘挚爱之泪’……”我开口,声音发抖,“我等不到你哭了。”
他沉默了几秒。
然后,我看见他抽出剑,用剑刃划开自己的手掌。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滴落在我的眉心——正是刚才被画像点中的位置。
血与金光交融,空中浮现出清晰的字迹:“黄泉海眼,需挚爱之泪。”
他握住我发烫的手,一字一句地说:“我哭不出来,但血可以给你。”
我没有动。
那句话像钉子一样扎进心里。我不是不知道他有多固执,可这一刻我才明白,他早就把命押上了。不是为了什么救世使命,是为了我。
我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你进这里之前,有没有想过后果?”他问。
“想过。”我说,“我不信别人说的话,只能自己来看。”
“那你现在信了吗?”
我看着那幅画。画中人的目光已经移开,重新变得模糊。但我知道,她刚才确实看了我,也确实把话说给了我。
“我不知道什么叫信。”我说,“但我看见了。你也做了选择。”
他点头,松了一口气似的。
就在这时,画像忽然再次亮起微光。我和陆九玄同时察觉,抬头看向它。
画中人的手指缓缓移动,指向了陆九玄腰间的无铭古剑。
剑身轻轻震了一下。
紧接着,一道细微的裂痕出现在剑脊上,像是承受了某种压力。一缕极淡的意识从中溢出,带着熟悉的气息——那是初代圣子的残魂。
它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我们,眼神复杂,像是欣慰,又像是担忧。
陆九玄立刻将剑往后撤了半步,挡在我前面。“你想做什么?”
残魂没有回应,只是缓缓消散。最后一丝光芒落在剑柄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印记,形状像是一枚星坠。
我伸手摸了摸那个位置,指尖传来一阵温热。
“它认你。”我说。
“不。”他说,“它认的是你。我只是……替你守着它的人。”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上还未干的血迹。他的血混着我的汗,凝成一块暗红的痂。
外面传来钟声,早课快结束了。风从门缝吹进来,掀动了画布的一角。灰尘飘起,在光线下缓缓旋转。
我站起来,腿还有些发麻。陆九玄扶了我一把,手搭在我胳膊上,没立刻收回。
“你要去黄泉海眼?”他问。
“必须去。”我说,“现在我知道怎么破反噬了。不是靠改命,是靠代价。”
“那就一起去。”
“你不问值不值得?”
“问过了。”他说,“前世我就问过一次,答案没变。”
我没再说话。
我们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我回头看了一眼。
那幅画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只有地上那几片枯叶,还留在原地,边缘微微卷曲。
陆九玄走在前面,拉开门。阳光照进来,洒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
我迈出一步,脚底踩到一片叶子,发出脆响。
他忽然停下,回头看着我。
“如果那天在雨里,是你先死的。”他说,“我会把你从火堆边拖回来,撒光所有药粉,哪怕自己发烧三天。”
我愣住。
那是我救他的那天。我以为他什么都不记得。
原来他也记得。
我张了嘴,想说什么,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不是人声。
像是风吹过画布,又像是时间本身在低语。
我猛地回头。
画中人的眼睛,竟然又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