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底的温热还没散去,玉阶上的白霜却忽然开始融化。
我刚抬起的左脚顿在半空,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台阶往上爬,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地底苏醒。吊坠猛地一烫,贴着胸口的位置像被火燎了一下,我下意识按住它,右手腕上的金纹也跟着跳了起来,像是回应某种召唤。
“停。”陆九玄声音低沉,一步跨到我前面,古剑无声出鞘,剑锋横在我和前方雾气之间。他的背影很稳,可我能看见他握剑的手背上青筋微凸,指节泛白——他还在撑着那股残力。
雾在动。不是风带起来的飘荡,而是有节奏地起伏,像呼吸。
司徒墨站在我右侧,没说话,但肩膀绷得极紧。他闭了眼,鼻翼轻轻一抽,再睁眼时,紫眸里的红光一闪而过。“是青丘的引路术……但被人改过了。”他低声说,“这不是接我们进去,是在拦我们。”
话音未落,雾中浮出一道人影。
她穿一袭素白长裙,袖口绣着暗莲纹,发间无钗,只用一根玉簪挽起。面容温婉,眼神却深得看不见底。她的脚没有踩在台阶上,而是悬在离地寸许的地方,身形半透,像是随时会散进雾里。
“青丘公主。”我听见自己开口,声音比预想的平静。
她点头,目光扫过我们三人,最后落在我的右手上。“你终于能看见自己的路了。”她说,“可惜时间不多了。”
我没问她怎么知道,也没追问她为何以灵体出现。有些事,从吊坠裂开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
“司徒烈已经开始准备双生血祭。”她语速忽然加快,像是怕来不及,“他要用你的命,换陆九玄的命格——一个死,一个废,星盘就会彻底失衡,禁术便能重启。”
我盯着她,心跳没乱,反而越来越清晰。
“什么时候?”
“三天。”她抬手,掌心浮出两枚沙漏。
一枚沙粒暗红,像是浸过血,正从上层缓缓落下,每一粒掉落都带着轻微的震颤;另一枚灰白如尘,沙流更细,几乎要断掉。两个沙漏都不大,却压得空气都沉了几分。
“这是什么?”陆九玄问,声音冷得像冰。
“你们的时间。”青丘公主看着他,“叶蓁的生命本源,正在被提前抽取。你体内的命格之力,也在流失。他不需要你们当场死亡,只要在祭坛启动前,让这两股力量濒临崩解,就能借势破开封印。”
我伸手触向那红色沙漏的虚影。指尖刚碰上去,一股腥气直冲鼻腔,不是血腥味,而是一种腐烂的、带着铁锈感的气息——那是我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被烧尽的味道。
“他怎么做到的?”我收回手,掌心发麻。
“你胸前的吊坠,从你踏入这片山域起,就成了连接祭坛的媒介。”她目光微沉,“你以为它在指引你回家?不,它也在暴露你。每走一步,你体内的血脉就越活跃一分,而他,就在另一边等着收割。”
我低头看向胸口。琥珀安静地贴着皮肤,可我知道,它不再只是信物了。
“能拆吗?”司徒墨突然问。
青丘公主摇头:“它是观星族最后的钥匙,也是锁链。强行剥离,你会立刻失去意识,甚至魂飞魄散。”
“那就只能往前走。”我说。
她看了我一眼,嘴角极轻地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像是叹息。“祭台不能进。”她指向空中那枚灰白沙漏,“主门已被封死,你们若强行闯入,只会触发反噬。唯一的活路,在祭星台。”
“那条小径?”我立刻反应过来。
她点头:“百年前两族立约之地,埋着‘断誓碑’。若能找到它,或许能切断血祭的连接。”
“或许?”陆九玄皱眉。
“没有人活着从祭星台回来。”她声音低了些,“那里不只是遗迹,更是坟场。你们踏进去,就等于主动签下生死状。”
没人说话。
风穿过玉阶两侧的石柱,发出细微的呜咽声。我回头看了一眼来路,荒野早已被浓雾吞没,连我们刚才走过的痕迹都不见了。
“三天。”我重复了一遍,把吊坠塞回衣襟,“够了。”
陆九玄侧头看我,眼神复杂。他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默默将剑收回鞘中。他的黑发依旧垂在肩头,脸色还是苍白,可我知道,他不会再劝我回头了。
司徒墨已经转身,走向山侧那条隐蔽的小径。岩壁间的缝隙里长出几株枯莲,花瓣干瘪,却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他脚步很稳,可我能看见他左手时不时抚过锁骨处的旧疤——那里还在发烫。
“走吧。”我对陆九玄说。
他点头,跟了上来,依旧站在我侧后方。这个位置,他守了很久。
我们离开玉阶主道,踏上那条蜿蜒向幽谷的小路。地面湿滑,布满苔藓,每一步都要小心。吊坠不再发烫,可我能感觉到它在微微震动,像是心跳的节奏。
走了大约半刻钟,山路愈发狭窄。两侧岩壁合拢,头顶只剩一线天光。忽然,司徒墨停下。
“怎么了?”我问。
他没回头,只抬起手,指向岩壁上方。
那里刻着一行字,风化严重,但仍能辨认:
**“星落之处,门启。”**
和玉阶前的那一模一样。
可这不该出现在这里。这条小径,本该是无人踏足的禁地。
“有人改过路标。”司徒墨声音低沉,“这不是指引,是陷阱。”
“也可能是试炼。”我说,“如果是断誓碑在选人,那它就得确认我们是不是真的敢走这条路。”
陆九玄走到岩壁前,伸手摸了摸那行字。指尖划过凹痕的瞬间,整块岩石轻轻一震,裂缝中渗出一缕极淡的红雾,转瞬即逝。
“血气。”他说,“刚留下的。”
我心头一紧。
有人比我们先到了。
“不管是谁,”我抬头看向幽谷深处,“我们都得赶在他们之前找到断誓碑。”
司徒墨看了我一眼,忽然从袖中抽出半截断刀,刀身锈迹斑斑,可刃口仍泛着冷光。他将刀尖插进地面,低声说:“从现在起,别碰任何刻着星纹的东西。那些字,会吃人。”
我点头,正要迈步,吊坠忽然又是一烫。
这一次,不是警告,而是一种牵引——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谷底深处,正等着我。
我们继续前行。岩壁逐渐变得光滑,像是被高温烧过又冷却的琉璃。空气中那股清冷的香气越来越浓,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味。
当我第三次感觉到吊坠发热时,前方的地面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不宽,却极深,边缘整齐得不像自然形成。我蹲下身,伸手探向裂缝,指尖刚触到底部,一股冷流猛地窜上手臂,右腕的金纹瞬间亮起,映出一道模糊的影子——
一个披着黑袍的人,跪在祭坛中央,手中捧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我猛地缩手,影子消失。
“你看见了什么?”陆九玄扶住我的肩膀。
我喘了口气,摇头:“我不知道那是过去,还是……即将发生的未来。”
司徒墨站在裂缝边,脸色阴沉。“这是血祭的倒影。”他说,“有人已经在演练仪式了。”
“还有两天半。”我站起身,拍掉手上的灰,“我们得快点。”
他们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我走在中间,右手贴着衣襟,感受着吊坠的每一次震动。它不再只是地图,也不再只是预警——它开始回应我体内那股新生的力量。
仿佛在说:这条路,你必须走完。
前方的雾又 thick 了起来,可这一次,我没有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