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死不成,李洪亮最后一点勇气也消耗殆尽,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
“王爷,王爷饶命啊!臣……臣是一时糊涂!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圣人子弟,为了读书人的体面啊!”
“那京营丘……兵士日益骄横,臣……臣是想借此机会,稍挫其锋,绝无他意啊王爷!”
刘文翰也跪地膝行上前,一脸悲愤道:“此事全是老师安排的,学生也是被逼无奈、身不由己啊,还请王爷明察。”
朱祁钰冷漠地看着这俩人的表演,如同看一场拙劣的闹剧。
待他们哭嚎得差不多了,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李洪亮,刘文翰,季修。你们三个,倒是演了一出好戏。”
“既然这么喜欢折腾,本王就给你们找个好去处。韩忠。”
“在!”
“把他们三个,一并送去医学院。告诉钱英,好好用,让他们发挥余热,也算是对大明做点实实在在的贡献。”
季修来京师时日尚短,这几日又被关在李洪亮家中,对那医学院并不了解。
只知陈苦根便是在那里救活的,还以为是摄政王爷准备放他一马,心中竟生出一丝希望。
而李洪亮和刘文翰则是如坠冰窟,吓得魂飞魄散。
医学院?!
京师关于那地方的传言可太多了。
不时有死囚罪犯被送进去,却从不见有人出来。
加上时不时传出的凄厉惨叫,竟让这寸土寸金的京师之地,医学院附近几乎无人居住。
不过说来也怪,从医学院出来的学徒大夫,倒是个个医术精湛。
于是便有人猜测,莫非那些死囚是被当作“人祭”,用以换取学徒的医术精进?
“不,不能这样。”李洪亮崩溃大叫,挣扎着想要起身,“臣是朝廷命官,即便有罪,也当由三法司会审定罪。岂能……岂能送去那鬼蜮之地!不合律法,不合祖制啊王爷!”
朱祁钰掏了掏耳朵,仿佛嫌他聒噪:“三法司,人家年底也很忙的,可跟你这种人不同。”
李洪亮还想再求,韩忠却一挥手,几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上前,毫不客气地将三人拖拽下去,哭嚎求饶声渐渐远去。
处理完这三人,朱祁钰这才将目光缓缓投向那些国子监学子。
“诸位都是国子监的俊才,读的是圣贤书,明的是天下理。可今日,你们在做什么?”
“不通实务,不辨是非,仅凭几句煽风点火之言,便被人当枪使,聚众叩阙,冲击宫门。”
“你们读的圣贤书,就是教你们如此行事的?孔圣人教你们‘临事而惧,好谋而成’,你们倒好,成了别人手里的刀,还自以为是在为民请命,维护所谓的‘文武之别’、‘读书人体面’?”
学子们被说得面红耳赤,羞愧地低下了头。
有人想辩解,可事实胜于雄辩,他们确实是被刘文翰和李洪亮利用了。
“学生知错了!”陈安等几名监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噗通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我等一时糊涂,受人蒙蔽,险些酿成大祸,请王爷恕罪!”
有人带头,其余学子也纷纷跪倒一片,口称“知错”。
看着这群磕头如捣蒜的年轻面孔,朱祁钰脸上并无多少宽慰之色,反而淡淡道:
“知错?光是嘴上说说可不行。既然你们精力如此旺盛,喜欢用笔墨文章来搅动风云,那本王就给你们找个地方,好好发挥你们的才华。”
学子们心头一紧,升起不祥预感。
果然,只听朱祁钰继续说道:“就按着这《苦根记》的路子,给本王多编些戏文出来。内容嘛,要宣扬将士保家卫国的功绩,讲讲边关戍守的艰辛,说说寻常百姓家的儿子从军报国的故事。”
什么?!
刚才还大呼知错的学子齐齐愣住。
让……让我们这些未来的进士老爷、国之栋梁,去编写戏文,给那些丘八、泥腿子唱赞歌?
这简直比杀了我们还难受!
士农工商,戏子可是下九流。
我们可是清贵的读书人,将来要入阁拜相的。
怎能自甘堕落,去做那优伶勾当。
“王爷,不可啊!”一个胆大的学子猛地抬起头,“学生寒窗苦读,为的是科举入仕,报效朝廷。此举无异于将我等贬为戏子,辱没斯文,学生……宁死不愿!”
“哦?宁死不愿?”朱祁钰眉梢一挑,不怒反笑,“别急,还没说完。让你们写戏文,不是让你们登台唱戏。柯潜前几日上了条陈,建议在国防部下新设一个军乐司。”
他环视众人,解释道:“这个军乐司,专司宣传教化,改善军人在百姓心中的形象。你们去了,就是这军乐司的第一批官员。写戏文、编小调、甚至以后办军报,都是你们的职责。”
缘何要设置此司,很简单。
朝廷即将全面推行募兵制,若民间依旧视从军为畏途,认为好男不当兵,谁还愿意踊跃参军?
只有让百姓觉得参军光荣,是保家卫国的英雄,这兵源才能源源不断,大明的国防才能固若金汤!
学子们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更加别扭了。
去国防部下辖的一个……军乐司当官?
就算是官,那也是武官体系里的文职,还是搞什么“宣传教化”这种闻所未闻的职事。
这和他们理想中的翰林清贵、部堂要职,相差何止万里。
他们寒窗苦读,或靠家中运作挤进国子监,图的是什么?
不就是下一科金榜题名,鱼跃龙门,步入清流,将来有望冲击部堂、阁老之位吗?
按最新官制,举人入仕,仕途天花板不过是外省三品、中枢四品。
故而,他们宁愿在国子监继续复读,赌一个进士出身,就是相信自己乃天选之子,是位极人臣的料!
现在让他们去这个劳什子“军乐司”,岂不是断送了他们的前程?
“王爷,学生……学生志在科举,还请王爷成全!”又有人鼓起勇气哀求道。
朱祁钰脸上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本王这不是在跟你们商量,这是对你们今日鲁莽行事的惩处!去,还是不去?”
他看着众人犹豫、挣扎、甚至隐含怨恨的表情,慢悠悠地补充道:“若是不愿去,或者去了不好好干,阳奉阴违……钱英院正那里,会一直给你们留着位置的。”
他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对身旁的韩忠道:“韩指挥使,钱院正前几天是不是又来找过本王?”
韩忠立刻会意,上前一步,阴恻恻地接口,声音不大,却让每个学子都听得清清楚楚:“回王爷,正是。”
“钱院正禀报,他似乎发现了一种奇药,用大蒜制成,涂抹于伤口,可有效防止溃烂化脓,效果显着。”
“只是……此药还需大量验证,方能确定用量与功效。钱院正言道,合适的教具极为短缺,已向王爷求多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