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地卫所的清理工作,既然有于谦愿担此“恶名”。
边地卫所的改制事宜,则交由新成立的国防部全权负责。
有大宁、云中二府的成功先例在前,推行起来想必阻力不大。
国防部自此正式成为大明第七部。
范广出任首任国防部尚书,原都督府中的张軏等一众都督、同知、佥事,皆转为侍郎。
这一部的侍郎数量,怕是七部之中最多的。
大明边地卫所,主要指九边重镇,以及哈密卫、朵甘都司、乌斯藏都司、奴儿干都司等边疆要地。
兼及云南、贵州、两广等地防备东南亚的卫所。
至于沿海的水师卫所,早在上次整顿海军时便已基本处置完毕,如今大多只剩空壳。
待其他卫所改制步入正轨,只需一纸政令,便可轻松裁撤。
还是跟以往一样,朱祁钰只负责大的框架,具体细节,还是让大臣们之后再慢慢商议吧。
更何况,今日要宣布之事,还未说完。
指节在御案上轻轻一叩,殿中仍在低声议论的群臣顿时收声,目光齐刷刷投向御座。
“昨日,本王收到晋王与代王的奏疏。”
朱祁钰故作迟疑,缓缓道:“这两位王叔,竟皆主动请命,愿移藩至大员岛。诸位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
众臣闻言皆是一怔,思索片刻,才想起这“大员岛”是何地。
待想明白后,无不满面困惑。
这两王是有病么?
山西大同,太原,虽然不是什么富庶神仙之地,总比那尚未开化的大员岛强过万倍。
他们请求移藩,是图个啥?
图那岛上飓风肆虐?
图在岛上能玩荒野求生?
徐有贞略一沉吟,便心下了然。
必是朱祁钰又拿住了两王的把柄,才逼得他们自请迁往那蛮荒之地。
毕竟前番太上皇引发之时,唯有晋、代二王曾入京谒见,还曾私下造访郕王府。
陈循率先提出质疑:“大员岛虽有些逃户栖身,却无半点建制。若真移藩过去,如何治理?王府如何供养?诸般事务,皆是难题。”
移藩大员,比之当年襄王移居郧县更为棘手。
郧县王府虽是新建,尚有周边州县可以倚仗。
襄王府直到现在,仍未建设到襄阳时的规模,但人家好歹也有个王府居住。
总不能让晋、代两王过去住草棚子吧。
难道还要朝廷提前运送物料、远渡重洋修建王府?
如此耗费国力,实不可行。
江渊附议道:“首辅所言极是。两位亲王虽心系国朝,自愿迁往不毛之地,然前期开拓、后期治理所费不赀,恐不如不迁。”
这些问题,朱祁钰自然早有考量,也正是他允诺恢复二王自主之权的原因。
既然将权力下放,能经营出何等局面,便全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朱祁钰笑道:“两位王叔愿主动为国分忧,朝廷岂能寒了忠良之心?”
“诸位所虑,实属多余。晋王、代王皆已言明,愿放弃内地田产府库,新王府也无需朝廷出资修建。”
徐有贞愈发不解:“条件如此,他们当真……是心甘情愿?”
他就差没直接说,这肯定是受你摄政王逼迫了。
那两位王爷又不是二百五,怎会甘愿从繁华内地,迁往蛮夷遍布的海外孤岛,还不用朝廷出资。
这哪还是大明朝养尊处优的藩王么?
朱祁钰指节在案上“哒、哒”敲了两声,扬眉道:“诸位,可别把我大明藩王看扁了。昔日襄王能舍襄阳基业,自愿移镇郧县,安民剿匪。”
“今日晋、代二王,为何就不能舍山西之利,远赴海外,为我大明开疆拓土?”
徐有贞面上唯唯称是,心中却暗道:
你且编罢。
襄王为何去的郧县,在座谁人不知?
当年旧事,可都还记着呢,只不过这事大家都乐意见到,所以不说而已。
朱祁钰续道:“自然,二王既愿为大明分忧,朝廷也不能亏待忠良。”
“所以本王之意,便是他们去大员后,允许他们自行组建护卫,以做自保。封地之内,亦许其自行开发治理。”
众人一听,哦,好嘛,这就不奇怪了。
原来是以“自治权”与“兵权”换他们自愿移藩。
郭登有些担忧道:“允其自治,允其组建护卫,这似乎与国朝祖制有悖啊。”
自永乐以来,大明对藩王一贯以压制为主,尤其兵权,更是严防死守。
毕竟谁都不想再来一次靖难。
朱祁钰笑道:“此言差矣,我大明的祖制都得源于太祖,只有他老人家的祖制,才是真祖制。”
“众所周知,本王最是喜欢维护祖制,此番不过是略略恢复太祖旧规罢了。”
陈循忍不住腹诽:你维护祖制,方才又是谁一手推倒了卫所制这百年祖制?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难道不也是好事?
将藩王移居海外,能大幅减轻国朝压力,削减大明宗室的影响力。
于是他当即附议:“王爷明鉴。晋、代二王主动请移海外,理应大力旌表,更该借此树立典范,引为他王表率。”
朱祁钰喜道:“元辅之言甚善,如何让两王移藩之事,形成表率作用,还请元辅好好谋划一下。”
他兴致愈高,续道:“正好成国公这两日便会回京,他手上有详尽的南洋海图。那片海外沃土,丰饶岛屿星罗棋布,若有其他宗亲愿意接受移藩之策,可任选其一,开枝散叶,自成一方之主!”
“臣……”陈循下意识地拱手应诺,话一出口才猛然惊醒,这事怎么三言两语就落到自己头上了?
用王府的百年积蓄换取海外自治权,听起来固然诱人,可其他藩王真会轻易动心?
晋王、代王的情况实属特例,他们在之前的山西风波中。
百年积累的田产、商铺几乎被全数抄没,家产收归大明银行。
在国内早已是根基尽毁、元气大伤。
移藩海外,对他们而言是用小损失,换大机遇。
可其他藩王呢?
他们的王府库藏依旧充盈,封地的岁贡依然滚滚而来。
名下郡王、镇国将军等一系列宗室的爵位、俸禄分毫未损,在国内依旧是人上之人。
他们凭什么要放弃眼前这看得见、摸得着的泼天富贵,去那波涛凶险的海外。
就为了所谓自主?
也不是每个藩王都有雄心大略,只想着躺平享福的那也不在少数啊。
这差事,分明是个烫手的山芋。
陈循心中暗叹,头皮不禁一阵发麻。
朱祁钰却是不管这些,反正任务都安排下去了。
他起身道:“元辅,这事交给你,本王放心。”
“边地卫所改制,国防部多上些心。”
末了,他看向于谦,语气沉凝:“内地卫所的裁撤,于卿,就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