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军营中巡营兵士的身影,在火把映照下不断穿梭。
“孙都督令,即刻起,营区戒严。各部归建,无令不得出入,无令不得交头接耳、私下议论。违令者,军法从事,格杀勿论。”
这戒严令像一道铁幕,瞬间将整个营地与外界隔绝。
“戒严了……孙都督这是要堵住所有人的嘴!”王五压低声音,脸上血色褪尽。
张大山眼神锐利,快速扫过身边几位生死弟兄,沉声道:
“他们这是铁了心要跟王爷对着干。我们绝不能做对不起王爷的事,必须把消息传出去!”
“头儿,你说怎么干?我们都听你的!”赵奎咬牙道,其他几人亦纷纷点头。
“营墙高深,巡逻队都加了人手,硬闯不可能。”张大山沉吟片刻,目光落在赵奎身上。
“营后那片杂木林中有个排水暗沟,赵奎,我们俩从那边试试。王五,你留下,稳住弟兄们。万一我们被发现了,你什么都不要承认,想办法撇清关系!”
那暗沟本是张大山昔日偷偷溜出营地寻快活的密道,没想到今日竟能派上这等用场。
“头儿!”王五急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张大山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断然拒绝:“不行!得有人接应,也得有人……万一我们回不来,你得想办法把真相传下去!”
事不宜迟,张大山和赵奎迅速脱下显眼的军服外套,只着深色内衬。
用锅底灰抹了脸,悄无声息地溜出营房,融入阴影之中。
夜色更深,也不知张大山到底成功没有。
王五等知情的几人,都回到了通铺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突然‘砰’的一声,房门被踹开。
原来,在张大山走后,王指挥使越想越不对劲。
他找上守门亲兵问道:“那个张大山……他在院子里待了多久?”
亲兵回忆了一下,不确定地说:“回大人,好像……是有那么一会儿,卑职没特别注意。”
“废物!”王指挥使心头一凛,一股不祥的预感升起。
张大山绝不只是听到笑声那么简单,他很可能听到了其他东西!
“走!去前营乙队!”王指挥使猛地站起,带上十几名亲兵,杀气腾腾地直奔张大山所在的营区。
十几人进入房内,便拔出刀来,喝道:“张大山呢,叫他出来见我!”
王五心头一紧,深吸一口气,立马起身,单膝跪地:“卑职王五,参见指挥使大人!此时百户大人理应在房中安歇。”
王指挥使冷眼扫过屋内众人,冷哼道:“他若在睡觉,老子何必来此。快说!他究竟去了何处?”
“这……卑职实在不知啊。”王五故作无辜,“百户大人早间曾说去寻千户签押公文,之后回来过一趟,再后来……便不知去向了。”
王指挥使听后脸色铁青,他知道,张大山九成是跑了。
“集合,把这个百户队所有人给老子集合起来!”
他咆哮着,又对身边亲兵下令:“传我军令!各营门、营墙加倍巡逻兵力!没有本官和孙都督的手令,任何人胆敢靠近营墙企图外出,格杀勿论!就是一只老鼠,也不准给本官放出去!”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
代王朱仕壥怀着几分忐忑,准时来到了王府门前。
他原以为自己来得够早,却没料到,在门房处竟碰见了同样早到的晋王朱钟铉。
两位藩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似的复杂情绪。
在王府内侍的引导下,二人被引至一处花厅。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端坐于上首的不仅是摄政王朱祁钰,连年幼的景泰帝朱见深也赫然在座。
两人不敢怠慢,立刻上前,依礼参拜:“臣朱仕壥\/朱钟铉,叩见陛下,参见摄政王殿下。”
“二位王叔不必多礼,请坐。”朱祁钰面色平和,虚抬了抬手。
“今日请你们来,是感念你们深明大义,支持清丈新政。宗室之中,正需有这般表率。”
他的语气很温和,但朱仕壥和朱钟铉心里却是一紧。
他们之所以支持,原因也不算复杂。
首先,他俩都见识过这位摄政王手段,宁化王前车之鉴犹在眼前。
其次嘛,他们两家百年积蓄,如今都被存入了大明银行,这等于将命脉亲手交了出去。
一旦朱祁钰翻脸,他们的财富顷刻间就能化为乌有,或者至少被牢牢冻结。
更何况,他们还是“大明西洋公司”认购股份最多的藩王。
海贸的巨额利润,加上每年大明银行的稳定利息,远超田地里那点产出。
在巨大的经济利益面前,死守着容易惹祸上身的土地,显然已非明智之举。
“殿下言重了,为国分忧,乃臣等本分。”朱钟铉连忙欠身回应。
朱祁钰点了点头,起身之后,摊开一张大明舆图。
他的手指缓缓划过北疆,语气带着几分追忆:“当年太祖分封九大塞王,镇守边陲,各拥劲旅,节制卫所,何等威仪。”
随后目光转向晋、代二王,话锋随之一转:“二位王叔,可曾想过恢复祖制,再掌那般权柄,为我大明开疆拓土?”
此言一出,朱仕壥和朱钟铉心头狂跳,背后瞬间渗出冷汗。
想不想?
自然是想的。
可他们岂敢承认?
两人慌忙离座摆手,异口同声:
“臣不敢!”
“臣从未作此想!能安享太平,为朝廷管理好封地,已是幸事!”
开什么玩笑,谁不知道你这一脉是怎么上位的。
现在哪有藩王还敢要兵权,那不是等于昭告天下,说自己要造反么。
这时,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的朱见深却忽然开口了。
少年天子的声音尚带稚气,语气却不容置疑:“二位王叔祖,摄政王既让你们想,你们但想无妨。”
两人一愣,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能疑惑地看向小皇帝和摄政王。
朱祁钰微微一笑,对朱见深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朱见深站起身,走到那巨大舆图前,伸出稚嫩的手指,点在了东南沿海的一个大岛上。
“二位王叔祖请看,这里,是大员岛(明代对台湾的称呼)。”
“据记载,此岛北部(台北盆地)和南部(台南平原)各有大片肥沃平原,水源充沛,若能妥善开发,足可养育数十万民众。”
他转过身,目光清亮地看着两位藩王:“若二位愿意主动奏请,移藩大员。朝廷可特许恢复你们亲王护卫旧制,允你们自行招募、训练兵马,以御外侮、安地方。”
“此外,还可准许你们各自组建王府名下的‘西洋公司’,专营海外贸易。大员地处南洋、东洋航线要冲,其中巨利,想必无需朕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