畠山政长与斯波敏二人,这一夜可谓尽心竭力。
他们将原本驻守城南的其他大名悉数调往后方,换由本家武士接手一线城防。
忙至寅时末,总算将城南防务安排妥当。
“政长公,终于安排妥当了。”
“是啊,城东有京极氏,城西是细川氏的人,我们再守住城南,京都仍是万无一失。”
二人正自欣慰之际,一名畠山家的侍从快步来报:
“政长公,细川氏已将城西的武士全部调走!”
两人对视一眼,尚未反应过来。
畠山家重臣游佐长直急道:“你们还不明白吗?细川胜元跑了,他抛弃我们了!”
话音未落,又一名斯波家侍从奔来:“城东……城东京极氏的武士也不见了。”
畠山政长脸色一白:“不可能的,他们怎么会逃?难道他们就这么放弃京都了?”
斯波敏也颤声道:“胜元公不是说……这都是明人的诡计吗?他为何要逃?”
斯波家家老朝仓孝景厉声道:“现在不是追究他为何逃的时候,而是我们两家今后该怎么办!”
两人这才如梦初醒。
政长咬牙道:“还能如何?既然细川氏出逃,那京都就由我们来守护!”
斯波敏也对身后朝仓下令:“现在立刻去城西布防,还有一个时辰才天亮,我们还有时间。”
朝仓踏前一步,冷然道:“家督,连细川胜元都放弃了,我们凭什么守得住京都?”
游佐长直也接口道:“两位家督,此刻再守,不过是送死罢了。”
斯波敏怒道:“你们竟敢违抗命令,是想背叛我吗!”
朝仓面无表情:“我们不是背叛,是为了斯波家的存续。”
他一挥手,几名武士上前,将斯波敏按住。
畠山政长吓得后退一步,看向游佐长直,对方眼神锐利如刀,他已明白一切。
“呵呵……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居然以下克上,挟持家督!”
游佐淡然道:“你们不过是细川胜元逆贼扶持的伪家督,我等维护倭国正统,自然不能同流合污。”
控制了两位家督,朝仓,游佐二人立刻召集两家臣属。
所幸两家武士本就集中在城南,此时召集起来,也算方便。
众家臣汇合一处,见到政长与斯波敏的下场,心中哪里还不明白事情如何。
不见一人反对,都纷纷讨论起来,这之后两家该如何存续。
有人主张立刻开城投降,迎接山名氏入城,反正他来京都,也需两家的支持。
大不了,承认出城的义就,义廉为新任家督即可。
也有人表示,还不如跟细川氏一样,先回去收拾一番,先逃离京都再说。
众说纷纭之间,朝仓与游佐一番合计,决定选择投降。
毕竟两家基业多在京都,一旦弃城,损失难以估量。
不过,投降也须讲究方法。
直接大开城门迎敌,实在有失管领家的颜面。
朝仓起身对两家臣属宣布:“方才我与游佐长直,细细商议了一番,决定去御所,求见将军。”
游佐也道:“正是,细川胜元把持朝政,逆贼也。山名宗全联合上国,拨乱反正,忠臣也。我等须面见将军,陈明厉害,迎忠臣、除逆贼。”
众人一听,不由得心花怒放,暗叹家老果然手段高明,连投降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于是纷纷附和:“正是!细川胜元这奸贼架空将军,我等正要拨乱反正,迎忠除恶!”
朝仓心中暗喜,振臂高呼:“我们不守了!全体前往御所,面见将军!”
一众家臣武士,呼呼喝喝便往御所而去。
才至门前,便被眼前景象骇住。
殿门破败,帘帷被扯落,值钱的器物不翼而飞。
几位公卿衣衫不整,面如土色地瑟缩在廊下,见到他们全副武装地进来,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朝仓连忙表明身份,一问之下,心便沉了下去。
原来细川胜元在撤离前,竟亲自来此,对将军御所进行了一番彻底的“清扫”。
朝仓与游佐对视一眼,皆感事态严峻,直奔将军日常起居的内殿。
只见年仅十四岁的足利义政独自瘫坐席上,神情萎顿。
游佐这才长舒一口气,至少将军本人还在。
他立刻上前跪倒,开始他的表演:“将军大人!我等……我等救驾来迟,致使御所遭此逆贼蹂躏,此乃万死莫赎之罪!”
朝仓更是说哭就哭,两行清泪应声而下:“让将军蒙难,皆是我等武门之耻!”
他随即抬头,语气愤慨:“细川胜元,国贼也。昔日把持幕政,今竟劫掠御所,人神共愤。请将军下令,开城门迎山名氏等忠臣入城靖难,以安人心。”
足利义政惨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无力:“余便是想下令……也无用了。朱印(将军专用印),已被胜元夺走。”
朝仓一瞬间转哭为怒:“原来如此,细川贼子劫掠御所,便是为夺朱印而来!”
义政摇了摇头,声音愈发微弱:“还有……鬼丸国纲。”
游佐震惊,立刻出言道:“什么,他连御剑都夺走了!”
此刀传承至镰仓幕府,象征着将军的军事统帅权和权威,在仪式和任命重要武士时使用。
带走御剑,等于剥夺了京都幕府的军事正统象征。
朝仓按住激动的游佐,他看出将军话未说尽,沉声问道:“将军大人,您似乎……还有话未说。”
“哎……”少年将军发出一声长叹,说出了最致命的消息:“不止如此。昨夜,胜元已逼我立义视为继承人。”
“什么!?”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朝仓强压心中骇浪,急声追问:“将军,请问义视大人现在何处?”
“也被胜元……带走了。”
朝仓与游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骇然。
细川胜元不仅逃了,还带走了御剑和朱印,以及未来的“将军”。
这意味着他随时可以在外地,另立一个名正言顺的“幕府”。
而他们手中这个光杆将军,价值已大打折扣。
游佐长直猛地磕头:“将军受辱至此,我等万死。正因如此,才更要立刻迎西军入城。”
“唯有尽快稳定京都,昭告天下细川之逆行,将军您才是天下唯一的正统。时间拖得越久,流言越盛,局势将一发不可收拾。”
朝仓孝景立即跟上:“将军。此刻京都军民之心,皆系于您一身。请您立刻下达口谕,不,是亲笔手令。”
“没有朱印,就用您随身的小印。命山名、一色等忠臣速速入城护驾。此乃定鼎之计,不容犹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