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畠山义就?”
“斯波义廉?”
“他们出逃京都,都投西军去了?”
畠山,斯波两位家督顿时脸色煞白。
细川胜元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怒反喜,开口道:
“两位,你们的死对头既已投了西军,你们便再无退路。若不与我死守京都,待他们借西军之势归来之日,便是你们身首异处之时。”
政长与敏对望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深深的恐惧。
胜元说得对,他们已无路可退。
畠山政长道:“胜元公,我这就去巡视城防,务必保证万无一失。”
斯波敏也道:“我,我也去城中看看,惩治那些散布流言之人。”
在这几位强权人物的亲自督促下,起初确有些效果。
然而仅仅两天之后,京都守护总大将胜元,便收到无数噩耗。
细川持贤禀报:“家督,城南有不少刁民不肯搬运守城物资。”
“刁民而已,饿几顿就老实了。”
“可是……”持贤犹豫道:“此次不止是平民,还有些足轻,奉命看守城墙,竟敢靠着女墙打盹。”
胜元大怒:“必须严惩!军法何在!”
持贤正要回应,畠山政长已径直闯入。
胜元不由得皱起眉头,看他这样子,就明白又没好事。
果然,政长喘息着开口:“胜元公,我巡城时发现……”
他缓了口气,接着道:“发现山科家和劝修寺家的人聚集在橹门下,形迹可疑。”
胜元闻言再次大怒:“他们想干什么?开门迎西军吗!”
随即逼视政长:“你是如何处置的?”
政长答道:“他们终究是公卿家族,我只能将其押回府邸看守,不让他们继续生事。”
“这如何能行!”胜元面容因愤怒而扭曲,“难道他们以为凭着血脉就能为所欲为,必须杀一儆百!”
持贤连忙劝阻:“他们毕竟是公卿,家督若真杀了他们,只怕满城皆反啊!”
“那你说怎么办,派人看着?那么多公卿,难道每家每户都派人盯着,这京都还怎么守。”
正争执间,胜之匆匆闯入:“家督,不好了!畠山义就、斯波义廉出现在城西!”
畠山政长心头一紧,脱口而出:“他们……他们是跟西军来攻城的么?”
“政长公,他们并未攻城,是来劝降的。”
“劝降,他们这群乱臣贼子,有什么资格劝降。”
胜元打断道:“够了,先去看看。”
几人不再耽搁,带着侍卫匆匆赶往城西。
登上城墙,只见百步之外,畠山义就与斯波义廉二人并辔而立,神情倨傲。
他们身后,各色旗帜在风中舒卷,除了西军的山名、一色。
更远处,竟还有富樫、赤松等本属东军阵营的家纹!
看到此处,胜元眼中精光一闪,心中那份推论更是笃定了八九分:
“果然……都是虚张声势。若真是本尊前来,何须躲在后阵,不敢让人看清面目?”
这时,城下的畠山义就运足气息,高声喊道:
“京都的百姓诸公都听着,大明魏国公说了,天兵到此,只为维护将军正统,清君侧,诛逆贼细川胜元一人,余者皆不问罪。”
斯波义廉随即接口,声音同样传遍城头:
“天兵仁善,迟迟不攻城,就是不忍古都生灵涂炭!尔等不要再为逆贼卖命,开门迎义师者,皆为幕府功臣!”
守城的士兵骚动起来,他们非但没有驱赶,反而有人朝着城下挥手,更有甚者低声回应。
这段城墙的守备,并非细川直领,而是由小笠原家负责。
细川胜元见此情景,心中火起,厉声喝道:“你们在干什么!放箭!给我放箭!”
没曾想,他这坐拥天下人之权的管领亲自下令,竟如泥牛入海,士兵们面面相觑,无一人动作。
“小笠原贞久呢!他在何处?把他给我揪过来!”
一阵骚动后,小笠原贞久才从藏身的门楼里小跑出来,脸上堆着笑意,躬身行礼:
“哎呀,不知胜元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请里面……”
“唰!”
胜元果断拔出太刀,雪亮的刀锋直指贞久面门,怒极道:“我让你放箭!”
贞久被那杀气惊得浑身一颤,慌忙转向士兵,气急败坏地挥手:
“放箭!你们都聋了吗,胜元公的话没听见,放箭!”
得了自家主公命令,士兵们这才拉开弓弦,射出稀稀拉拉的箭矢。
义就等人见状,相视大笑,旋即拨转马头,从容退去。
好不容易处理了收尾,细川胜元这才回到府邸。
堂屋内,政长等人也在。
只是无一人开口,气氛降至冰点。
半晌,京极高数打破沉默:“外样大名的军心已不可用,如今唯有本家武士可信。我京极家愿率本部,去加强东部防线,以防不测。”
畠山政长与斯波敏立刻附和:“正当如此!必须严防死守,绝不能让逆贼踏入京都一步!”
这俩人最是担心西军进城,毕竟他们刚接手家督之位不到十日的功夫,对家族的控制有限。
一旦西军入城,家臣必定倒戈,拥立义就与义廉。
政长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带本家武士去协防城南。”
斯波敏也道:“我也去,务必固守到底。”
两人匆匆告辞,各自布防而去。
这时,京极高数也道:“如此,胜元公,那我也前往城东了。”
细川胜元忽然冷笑起来:“加强东部防线,我看,你是准备逃回近江了吧?”
京极高数沉默片刻,竟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是,又如何?”
他站起身,指向窗外死寂的街町:
“胜元公,你还看不明白吗?这满城百姓,早已将我们抛弃。你我麾下武士再是善战,无民支持,便是无根之木!”
“如今谁还肯为我们输一粒粮,出一分力?西军一旦攻城,他们便是最好的带路党。到时你我便是想走也走不掉了,不如趁现在,退回近江,保存实力,尚有卷土重来之机!”
胜元听后怒极,指节捏得发白,几乎将手中瓷杯攥碎。
“不能就这么走了!”他低吼着,眼中闪过疯狂的光芒,“他们不是口口声声要维护将军正统吗,那我们就将正统攥在手里!”
京极一愣:“你想带走将军?不可!若挟持义政公,就算逃去近江,西军也必倾力追杀!”
“非也,”胜元嘴角微翘,目露邪光:“不需要带走将军,只需要带走……正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