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远处骤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烟尘腾起处,一队约五十余人的鞑靼骑兵呼啸而来。
溃兵们顿时大乱!
“鞑子来了!快跑啊!”
不知谁喊了一声,四百多人如同受惊的羊群,绕过王越和粮队,四散奔逃。
那队鞑靼骑兵见状,发出一阵嘲弄的呼啸。
远远看见这群人望风而逃,还以为这些溃兵就是粮队护卫。
带队的小头目一声唿哨,五十余骑当即散作松散队形,毫不戒备地直冲粮车而来,意图肆意劫掠。
刘百户脸色一紧,刚要喝令放箭,却被王越抬手拦住:“鞑子把我们当作是民夫了,正好,放近些再打!”
刘百户会意,立即低声传令:“全体隐蔽,弓弩上弦,无令不得发!”
鞑骑进入射程,百步……五十步……三十步,甚至已经能看清他们脸上轻蔑的笑容!
王越见时机已到,蓦地起身暴喝:“放箭!”
霎时间,弓弦震响,箭矢破空!
如此近的距离,弓弩威力极大,鞑子身上的皮甲如同纸糊,应声而穿。
虽只来得及发出一轮齐射,却已足矣,不过眨眼之间,就倒下去三十来个鞑子。
“杀!”不待残敌反应,王越已一马当先,挥刀冲出。
刘百户、马荣及全体护卫应声暴起,如猛虎出闸,骤然突入敌群!
他们这突然暴起,霎时便将懵然的鞑子骑兵冲得七零八落。
刀光闪处,血肉横飞,鞑子根本料不到这支民夫竟如此凶悍,转眼又被砍翻数人。
余下十几骑吓得魂飞魄散,再无战意,拼命拨转马头。
仗着马快仓皇逃窜,消失在滚滚烟尘之中。
战斗开始得快,结束得更快。
转眼间,战场上只余几十具鞑子尸首与十几匹无主战马,四下里只剩风声与粗重的喘息声。
王越还刀入鞘,压下喘息,厉声道:“打扫战场,清点伤亡!”
刘百户牵来一匹雄健的鞑子战马,咧嘴一笑:“同知大人,这下可有好马骑了!”
就在这时,斥候又来报:“大人!那些溃兵……他们又回来了!”
王越皱眉望去,只见刚才逃散的云川卫溃兵,果然三三两两地回来了。
依旧是那副破烂的景象,眼中却少了之前的疯狂。
为首的是个总旗官,手里还提着两个颗血淋淋的人头,正是方才鼓动抢粮的那两个百户。
这支四百余人的溃兵,如今官阶最高的竟只剩几个总旗。
最后剩下的两个百户,已被他们宰了。
眼见王越目光扫来,那总旗将人头重重掷于地上,哑声道:
“王大人!方才就是这二人煽动抢粮,欲陷我等于不忠不义之地,现已被我等正法,特来请罪!”
其余溃兵也纷纷附和,面露惭色:“我等饿昏了头,方才出言不逊,冲撞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王越看着这群去而复返的溃兵,又看了看地上的人头,心中顿时明了。
这些军士并非本性凶顽,实乃败溃之余饥惧交加,更被奸人煽惑所致。
方才自己率队瞬破鞑骑的悍勇,显然震慑了他们,也重新点燃了他们心中那点血气。
他心中一动,朗声道:“好!既然你们幡然醒悟,本官便给你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他看向众溃兵,声震旷野:“你们既是云川卫的兵,可知道?王爷新设云中府,辖制河套故地!而你们云川卫,也在辖境之内!”
溃兵们闻言,面面相觑,有些茫然,又有些惊讶。
王越趁势扬声道:“本官乃云中府同知王越!我命令你们即刻入列,协助护粮。”
“待粮草抵达前线,本官自会向总兵言明尔等情况,为尔等求情。”
几个总旗互视一眼,再无犹豫,率先跪倒:“我等愿追随王大人,戴罪立功,护送粮草!”
“愿追随王大人!”
四百多溃兵一起大喊,声音虽还有些混乱,却重新凝聚起了一丝士气。
王越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立即命刘百户分发食水,安顿溃兵。
稍作安顿后,王越将几名溃兵头目召至身前,细细询问溃败经过。
为首的赵总旗哑声道:“总兵大人令我卫前出侦察、袭扰鞑子……岂料突然遭遇大批鞑子,我军抵挡不住……”
王越听罢眉头微蹙,追问道:“只派你一个卫孤军深入前套?”
“是,千户大人原说情况不对便后撤报信,可鞑骑来得太快,根本撤不回来……”
一旁的刘百户嗤之以鼻:“得,又是个瞎指挥的总兵,照这么打,这仗悬了。”
王越却凝神不语,反复询问地形、时辰、敌军动向等细节。
片刻之后,他眼中忽闪过一丝明悟,对刘百户低声道:“这回你可想错了,大同总兵乃是抚宁伯朱永,绝非庸碌之辈。”
他略作沉吟,声音压得更低:“若我所料不差,这恐怕是诱敌深入之计。”
此事关重大,他不再多言,心下却已了然:若真是计策,这些溃兵便不算溃逃,不应受罚。
王越心念一转,当即对赵总旗道:“方才一战斩获三十余鞑子,报功之时,自会算上你们一份。”
赵总旗等人闻言,顿时感激涕零,纷纷跪地谢恩。
朱永将部队屯驻伏牛山,待王越赶到之后,便向其说明溃兵的情况。
后王越率部抵达伏牛山大营,面见朱永呈报溃兵之事。
果不其然,朱永非但未治溃兵之罪,反道:“他们指挥使已失联,听闻你知兵善战,这几百人便暂由你统领。”
随即下令:“乃只盖乡正值空虚,你即刻率部驻防,扼守南来要道,勿放鞑子窜入。”
王越心中浮现出河套舆图,乃只盖乡位于孤山堡以北、大黑河畔,正是后套与丰州川(今呼和浩特)通道之一。
他心头一亮,脱口问道:“可是鞑子已入总兵瓮中?”
朱永神色骤凛,按剑厉声:“何人透露于你!?”
王越从容将推断过程细细道来。
朱永听罢,怒容渐消,转而大笑:“好!竟能从溃兵片语中还原战局,果然是个知兵的!”
随后,他又懊恼道:“可惜,其他地方已经安置妥当,这乃只盖乡估计是捞不到什么功劳。”
王越正色道:“下官本是文职,战功于我来说也不紧要。”
朱永拍额笑道:“对,险些忘了,你还是云中府的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