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海号,冲滩!”朱仪放声怒吼,撕裂海风,“目标,前方浅滩,给老子撞上去!”
令下那一刻,整条船上所有官兵都愣住了。
“国公爷!这……”柯潜被吓了一跳,声音都变了调。
主动冲滩搁浅?
在这数十艘敌舰的虎视眈眈之下,这无异于自断生路,亲手把脖子伸到屠刀底下。
“执行命令!”朱仪眼神锐利,厉声喝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这船已经逃不了了!趁着潮水还没退干净,给老子冲上那片滩涂!”
“哎!”柯潜重重跺脚,厉声咆哮:“快执行国公爷命令!传令!外围水师船队立刻脱离战斗,全速前往中左所与李彪舰队汇合!快发旗语!”
而在覃庸与红毛鬼惊疑不定的注视下,靖海号这艘庞然巨舰,竟彻底放弃规避与反击。
如同一头负伤仍狂怒冲锋的巨兽,拖曳着滚滚黑烟,以一往无前之势,直直撞向那片死亡的浅滩!
“他……他要做什么!?”覃庸失声骇叫,“朱仪疯了?!竟要自撞滩涂!?”
受伤的靖海号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船体劈开海浪,轰然前冲!
“抓紧了!抱紧桅杆、抓住船舷!别被甩出去!”朱仪最后吼了一声,自己死死抱住主桅基座。
下一刻,巨大的撞击感传来!
轰!!咔啦啦!
船底与浅滩剧烈摩擦,发出撕裂般的巨响。
整条船猛地向上掀起,又狠狠砸落!
由于冲势太猛,庞大的靖海号在惯性作用下竟整个侧倾过来,重重地侧躺在滩涂之上。
船体猛地一震,木屑爆溅,几乎散架。
巨大的冲击力,让船上所有未被固定的人和物都猛地抛飞起来。
惨叫声、撞击声、木板断裂声不绝于耳。
幸好朱仪提前预警,大多数官兵拼命抓住身边固定之物。
虽摔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总算没被直接甩入海中或撞死在船板上。
船身,终于暂时稳住了。
侧躺的靖海号完全暴露在滩涂上,下方浑浊的海水不足一丈,景象惨烈,却形成了一座临时堡垒。
“没死的都动起来!”朱仪第一个爬起,吐掉咸腥的海水,“火炮!把所有还能用的炮弄过来!以船身为垒,架炮对准海面!”
命令如雷贯耳,惊醒惊魂未定的士兵。
官兵们忍着剧痛,迅速行动起来。
几十个兵士一起,用绳索拖拽火炮,把它们安置在倾斜的甲板上。
整个过程,对面船上的覃庸目瞪口呆。
他原本以为朱仪会拼命突围,甚至已准备好下令围歼。
却万万没想到,这位年轻的成国公、大明海军总司令,竟如此狠绝,选择了一条近乎自杀的道路,主动搁浅。
“疯子…朱仪这小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喃喃自语,“堂堂国公,竟真的舍了宝船,拿命来赌?他就不怕船毁人亡,死无全尸?”
“指挥使,他们好像架起炮了!”身旁的手下惊叫道。
覃庸远远望去,只见那侧躺的巨舰上,明军士兵正疯狂地忙碌着。
一门门火炮正被推上倾斜的甲板,显然把那侧躺的宝船,当作了临时的城池。
“垂死挣扎!”覃庸压下心中的惊悸,眼中凶光毕露,厉声下令,“所有船,既然他自己找死,暂时可以不用管他。全力追击那些逃走的明军舰船,绝不能让他们去中左所!”
对他来说,那些分散突围的王雄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一旦有船成功逃去中左所,与李彪率领的另一艘宝船汇合,那才是天大的麻烦!
他必须集中优势兵力,将其彻底歼灭!
随着令旗挥动,敌舰慢慢展开。
四十余艘船分裂出去,开始追击向西北逃走的水师舰船。
覃庸座舰留在原地,跟红毛鬼的长船还有剩下的各类船只,准备攻击滩涂上的朱仪。
炮火再起,炮弹呼啸砸向搁浅巨舰。
侧躺的船体成了一个巨大的固定靶,木屑纷飞,船板不断被炸裂、掀飞。
本就千疮百孔的船体不断被炸开新的裂口,发出痛苦的呻吟。
甲板上的明军士兵如同狂风中的落叶,不时有人被激射的弹片击中,惨叫着从倾斜的甲板上滚落,跌入浅滩,生死不知。
靖海号上残存的十余门火炮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可惜炮位几乎固定,射界受限,精度差得可怜,声势虽大,却无甚实际战果。
搁浅的巨舰在最初的一刻钟里,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伤痕累累,似乎下一刻就要彻底解体。
潮水退得比想象中还快,靖海号身下水深很快便不到四尺。
大型战船吃水深,此刻已不敢过分靠近滩涂,生怕步上靖海号的后尘。
只有一些吃水浅的小型海盗船还敢前出攻击,不过他们配备火力不足,威胁有限。
“开炮,瞄准那些小船,给老子打。”朱仪抓住了这喘息之机,厉声命令。
砰砰砰!轰!
侧躺的巨舰城墙上,明军火炮终于找到了目标。
经过短暂的调整,火力变得相对精准起来。
一轮齐射下去,竟接连取得战果。
两艘过于靠近的海盗船被实心弹砸得木屑横飞,船身严重倾斜,船上水手鬼哭狼嚎,纷纷跳水逃生。
“打得好!”
“干死他们!”
残存的明军爆发出微弱的欢呼。
但随着潮水愈退愈低,不仅大船退出战斗,连小船也不敢再上前。
最终,当潮水已到最低点,海面与搁浅的靖海号之间,露出了一大片不足三尺深的浅滩。
覃庸的主力舰队被迫退到了远处安全水域,只能眼睁睁看着。
战场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硝只有硝烟和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滩涂上空,经久不散。
侧躺的靖海号千疮百孔,冒着缕缕黑烟,惨不忍睹。
船上还能活动的士兵不足一半,几乎人人带伤。
朱仪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和血污,靠在扭曲的桅杆基座上,大口喘着粗气。
柯潜踉跄着走过来,声音沙哑:“国公爷,清点过了,还能用的火炮只剩十一门,弹药也不多了,人员更是伤亡过半。”
“这浅滩水深不足两尺,但下面全是淤泥,人踩下去就陷,没法上岸。”
朱仪环顾四周,看着疲惫的士兵,他爬上船身,站在高处,大声吼道:“都给老子听好了,我们还没输!”
“靖海号是动不了,但它现在就是咱们最硬的堡垒,最厚的城墙,覃庸那狗杂种的船打不过来!王副将已经去求援了,中左所到这样就一个时辰的海路,只要我们坚持住,就能等到李彪的援军!”
“就算没援军,我们齐心协力,等他们靠近之时,发动炮击,谁输谁赢,还他娘的不一定呢!”
主将的怒吼如同强心剂注入残军心中,士兵眼中重新燃起火光。
柯潜召来唐峰,命他组织还能动弹的士兵,趁停火间隙全力抢救伤员。
远处,覃庸站在船头,仔细观察着那片滩涂的巨舰,脸色阴沉。
“指挥使,怎么办?潮水一时半会儿涨不上来。”手下焦急地问。
覃庸冷哼一声:“急什么?他们已是瓮中之鳖。”
“传令下去,让岸上的兄弟做好防御,只要他们上不了岸,朱仪就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