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荣担忧道:“徐阁老,该如何做。”
“粮草……”徐有贞缓缓吐出这两个字,眼中精光一闪,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他猛地转向王越:“王参军!大军开拔在即,粮秣之事,本阁已有计较!你即刻整顿军马,做好开赴东昌府之准备!粮草,本阁亲自去筹!”
王越一愣:“阁老您亲自去?这……”
“事急从权!没时间解释了!”徐有贞打断他,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张彪,“张指挥使,你全力配合王参军,安抚军心,就说明日必有粮至。谁敢鼓噪生事,军法无情。”
“卑职遵命!”张彪连忙应道,心中依旧惶然。
徐有贞不再多言,带着几名亲随护卫,翻身上马,朝着寿张伯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阁老亲自去借粮,新上任的参军王越,他也没闲着。他召集两个卫所,列阵站定。
大声宣讲道:“匪情如火,战机稍纵即逝!刘家寨距此不过百余里。白莲妖人狡诈,若知官军集结而逃遁深山,再想清剿,难如登天。”
张彪和几个军官面面相觑,小声道:“不是不愿剿匪,实在是无粮。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参军总不能让我们饿着肚子去剿匪吧。”
王越狠狠瞪了他一眼,继续大声给士兵们宣讲:“阁老已亲赴寿张伯府筹措粮草。以阁老之尊,以寿张伯府之富,区区几日粮秣,唾手可得。本参军向你们保证,最迟明日傍晚,第一批粮草必定运抵东昌府大营。”
“我们早一刻到东昌,早一刻汇合东昌卫,就能早一刻拿到粮草,早一刻荡平妖巢!难道你们想在这里干等,等到妖人跑光,等到弹劾下来,大家一起掉脑袋吗?!”
最后,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张彪:“张指挥使!你是沙场老将,当知兵贵神速。你难道真想带着这些弟兄,因为饿了一天肚子,就背上临阵退缩、畏敌如虎的罪名?到时候,沈布政使可不见得会替你说话!”
张彪被王越这番话震住了,脸上横肉跳动,显出挣扎之色。
这时,一个百户大着胆子问道:“军中只剩一日之粮!若是此刻开拔,走到半路粮食吃光了,那可怎么办?参军大人,您看……能不能开个恩?准许小人们就地筹粮。”
此言一出,原本被王越鼓动起来的士兵中,不少人眼中竟闪过一丝意动。
王越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他没想到,在这最需要凝聚军心、严肃纪律的关键时刻,竟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公然提出如此祸国殃民的恶毒建议。
“放肆!!!”王越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压下了营中所有杂音。
他一步踏前,几乎顶到那百户的鼻尖,眼神凌厉如刀,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杀气:“就地筹粮?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本参军面前提这四个字?!”
他猛地转身,目光冷冽地扫过全场每一个士兵:“都给我听清楚了,本参军在此立下第一道军令。我军乃奉旨剿匪之官军,保境安民乃天职。沿途所过州县村镇,一草一木,一鸡一犬,皆属大明子民所有。胆敢擅入民宅、强取豪夺、奸淫掳掠者——斩立决!纵火毁屋、残害无辜者——斩立决!骚扰妇孺、欺凌百姓者——斩立决!本官不要什么就地筹粮,本官要的是秋毫无犯!”
他每说一句“斩立决”,语气就重一分,森然的杀气让那些意动的士兵纷纷低下头,噤若寒蝉。
那提议的百户更是吓得脸色惨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参军饶命!小人糊涂!小人再也不敢了!”
王越死死盯着他,又环视众人,语气稍缓但依旧铿锵:“尔等家中亦有父母妻儿,试想若官军路过尔等家乡,也要就地筹粮,尔等作何感想?!”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最后的承诺:“粮草之事,本官已说得很清楚。明日傍晚前,必有粮至东昌大营。现在,所有人,立刻整装。把最后那点存粮,煮成稠粥,吃饱。然后全速开拔,目标东昌府。本官自会安排军官,持银钱或凭条,向沿途大户公平购买些许干粮应急。但谁敢动就地筹粮的心思,休怪军法无情!”
王越这番雷霆手段,先以铁血军令震慑,再以情理剖析利害,最后给出购粮的活路,彻底压下了就地筹粮的歪风邪气。
士兵们虽然依旧为饥饿担忧,但慑于军令森严,也看到了一丝希望。
更感受到这位年轻参军的决心和担当,低落的士气竟被强行拉回了几分。
张彪此刻再无犹豫,彻底被王越折服,抱拳怒吼:“卑职遵命,平山卫、临清卫所有人听令。立刻埋锅造饭,吃饱了,给老子动起来,目标东昌府。”
营地再次沸腾,这一次,行动中少了几分迟疑,多了几分被强行拧紧的纪律性和目标感。
王越看着动起来的部队,心中紧绷的弦丝毫未松。
他知道,这是赌上了自己的威信和前程,现在,就看徐阁老那边,能否在明日傍晚前,把救命的粮食送到东昌府了。
他立刻对张彪下令:“张指挥使。派你最得力的快马,立刻先行,通知东昌卫指挥使两件事:第一,我军已提前开拔,星夜兼程,预计明日傍晚抵达。第二,请他务必准备好营地和……接应粮草之事!”
张彪心领神会:“卑职明白!”他立刻叫来两名心腹,快马加鞭向东昌府奔去。
寿张伯府邸,依旧作为寿张县的地标伫立在那里。
不过跟上次不一样的是,这次徐有贞的队伍还没有靠近府门,便看到张麟领着府内众人在门外迎接。
“徐阁老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快请入内!”张麟拱手笑道。
徐有贞哪有心思客套,入府之后,挥手屏退左右,灌了一口热茶,便开门见山:“本阁此来,是为解燃眉之急!剿匪大军粮草告罄,急需筹措!贵府在山东根基深厚,本阁希望伯府能慷慨解囊,暂借一批粮草应急!”
寿张伯之弟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露出为难之色:“哎呀,阁老明鉴!绝非是在下推脱,实则是今年年景不佳,秋税又重,府中上下也是紧巴巴地过日子……这大批军粮,恐一时难以筹措啊……”
徐有贞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对方:“本阁不是来听诉苦的!剿匪乃朝廷急务,功在社稷!大军就在张秋镇,若因无粮而溃散,妖匪坐大,祸乱地方,第一个遭殃的,恐怕就是尔等家宅田产!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个道理,伯府不会不懂吧?”
这话软中带硬,点明了利害关系。
张麟神色变幻,收起了部分虚套:“阁老所言甚是……只是,这数目?”
“不多!”徐有贞伸出三根手指,“至少三百石!本阁只要糙米杂粮,能果腹即可!”
“三百石?!”张麟面露苦涩:“这数目可不算小,寿张这边的产出,大部分要送去京城,留在这里的可不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