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完了?!”
兴安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眶来,一把薅住那城南伙计的衣襟,唾沫星子喷了对方一脸:“快说!怎么回事?!”
这边还没撬开嘴,城东铺子的伙计又跟被狼撵似的撞进门来,嗓子劈了叉:“公公!城东铺子……蜂窝煤……全空了!掌柜让小的飞马来……求……求补货救命啊!”
刚准备离去的徐显忠脚步停在原地,脸上那点悠闲彻底挂不住了,拧着眉头:“这……什么情况?”
兴安也顾不上徐显忠了,胡乱抓起两杯茶塞给伙计:“喝!润润喉咙,给咱家说清楚!”
城南伙计灌了口茶,缓过气来:“公……公公!您是没瞧见!那场面,那简直……人山人海,红旗招展,锣鼓喧天!咱那铺子,被人围得那是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全是来抢蜂窝煤的百姓啊!眨眼功夫,囤的货就见了底!”
城东伙计也跟着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人乌泱乌泱的,掌柜嗓子都喊哑了!根本不够卖!”
话音未落,仿佛约好了似的,又有几个铺子的伙计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嘴里翻来覆去就一个意思:
没货!
补货!
快!
急!
兴安彻底懵了,像被雷劈过的木头桩子。
这……这他娘什么路数?
自己坐镇的总店,门可罗雀,一块蜂窝煤都没卖出去。那些分铺倒好,跟开了聚宝盆似的,眨眼就空了?
凭什么?!
实在想不明白,不过赚钱的事情,他怎会耽搁,连忙吩咐手下给其他店铺补货。
徐显忠瞧着兴安那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不由得打趣道:“啧啧,奇了怪了……莫不是这间铺子风水犯了冲?”
他看向兴安,嘴角勾起一丝嘲弄,“又或者……是某些人自带晦气,杵在这儿挡了财路?”
“不可能!绝不可能!”兴安浑身一激灵,汗毛倒竖,他尖着嗓子反驳道:“高人给咱家算过,咱这辈子财运亨通,紫气东来!挡财路?绝无此事!”
就在这时,一个搬货的伙计满头大汗地挤过来,对着徐显忠作了个揖,小心翼翼道:“国公爷,您老的仪仗……能不能劳驾挪挪地儿?挡着道了,搬货实在不便……”
“嗯?”徐显忠脸色一沉。
“好家伙!”兴安脑子里那根弦“啪”地一声绷断了!醍醐灌顶!
破案了!
可不是么!国公爷这排场,朱漆大轿、八抬八座、锦衣扈从,杵在铺子门口,跟门神似的,威风是威风了,可寻常老百姓哪个敢上前?
远远瞧见这阵仗,腿肚子都转筋了,绕道走都嫌慢,谁还敢凑过来买煤?冲撞了国公爷,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合着不是风水不好,也不是咱家晦气,根子在这儿呢!
兴安那张脸瞬间变了颜色,对着徐显忠阴阳怪气地一拱手:“哎哟喂!我的国公爷哎!您看这……买卖要紧。劳您大驾,行个方便?把这仪仗……撤一撤?”
徐显忠被这太监当众“请”人,脸上顿时挂不住,冷哼一声:“哼!撤就撤!什么破玩意儿,也值当……”
他甩袖转身,心里憋着火:要不是看在郕王府的面子上,就凭你个阉奴敢在本国公面前呲牙?牙都给你打碎咯!
徐显忠的仪仗一撤,仿佛搬走了门口一座无形的大山。
几乎是眨眼功夫,原本在远处探头探脑、犹犹豫豫的百姓就试探着围拢过来。
那场面,那简直……人山人海,红旗招展,锣鼓喧天!那家伙,铺子很快就被人围得那是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老百姓提着篮子、推着小车,伸着手争抢那黑黢黢的蜂窝煤!
“给我来十个!”
“我要三十个!记得要给炉子的!”
“掌柜的!先给我!我排前头!”
兴安站在柜台后,看着眼前汹涌的人潮和叮当作响的铜钱,一张胖脸笑得像朵盛开的菊花。
方才的憋屈一扫而空,只剩下狂喜和亢奋。
他扯着尖利的嗓子,对着手下声嘶力竭地吼:“快!快!传信西山!给咱家加班加点!昼夜不停地挖!快——!”
郕王府书房内,檀香袅袅。
“王爷!大喜!大赚特赚啊!”兴安几乎是飘着进来的,脸上兴奋的红晕还没退,双手捧着一份墨迹未干的账本,恭敬地呈到朱祁钰案前。
朱祁钰看了一会,一文钱一个的蜂窝煤,靠着薄利多销,聚沙成塔,那账面上的盈利竟已隐隐压过了那些动辄几十上百两的镜子、香皂!
他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抬头赞许道:“干得不错,兴安。”
“谢王爷夸赞!”兴安腰弯得更低了,声音透着十足的干劲,“奴婢盘算着,西山那边还得再招些流民!人手多多益善!昼夜不停,狠狠挖!嘿嘿,没想到王爷您真是慧眼如炬,那定国公当破铜烂铁甩出来的西山荒地,到了您手里,就变成了金山银山啊!”
一旁正给朱祁钰添茶的王妃汪氏闻言,秀眉微蹙,放下茶壶,语气带着几分不赞同:“王爷,您如今身份贵重,怎地还总是沉迷于这等商贾末技?传出去……”
朱祁钰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此言差矣,这钱总得有人赚。与其肥了那些奸商,不如流进本王的库房,还能惠及百姓。”
他指了指账本,“再者,若非本王定价一文,那些寻常人家,冬日里哪用得起这般便宜的炭火?”
“正是!正是啊王妃娘娘!”兴安赶紧帮腔,“您想想,这蜂窝煤要是落到定国公那种人手里,他指定敢卖三文、五文一个!到时候苦的还是老百姓!王爷此举,既惠及万民,又收拢了流民,给他们一条活路,积的是大德啊!”
汪氏听他这般解释,又想到其中确实惠及百姓,紧蹙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只是看着朱祁钰,眼中仍满是担忧:“话虽如此……可王爷这些日子,京营、朝堂、工坊……四处奔波,人都清减了。”
“值此多事之秋,京营选拔武将乃国之重事,本王岂能假手他人?”朱祁钰站起身,整了整衣袍,“自然要亲力亲为,仔细把关。”
一直安静旁听的小皇帝朱见深,此刻却突然仰起脸,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期待:“王叔!选拔武将……深儿也想去瞧瞧!”
朱祁钰笑道:“你还小,先在王府把功课学扎实了。等再过两年,身子骨长结实了,王叔带你去骑马打猎,见识真正的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