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智心头大急!
此等生死存亡的关头,身为主帅的宁化王不思激励士气、力挽狂澜,竟如丧家之犬般逃之夭夭?
这简直是把全军将士推向死路!
他目光扫过城头,守城军民的眼神已从最初的惊惧转为狐疑,继而透出几分不善与动摇。
一股寒气自广智脚底窜起——不能再等了!
“阿弥陀佛?去他娘的佛!”广智眼中凶光一闪,一把捏碎手中佛珠,骤然暴起,劈手夺过身旁一名亲兵的腰刀。
手腕一翻,雪亮刀光带着凄厉破空声,狠狠劈向最近一个眼神闪烁的民壮!
滚烫的鲜血泼洒在广智的玄色僧袍上,瞬间晕开大片刺目的猩红,给他袈裟换了颜色。
“都给佛爷听好了!”广智将滴血的腰刀高高举起,面目狰狞地嘶吼,“尔等皆食宁化王俸禄,刀口舔血,跟着王爷扯了反旗!事到如今,还妄想朝廷能饶过你们这些附逆从贼的乱党吗?!唯有死战,方有一线生机!”
“呛啷啷!”忠于宁化王的亲兵们如梦初醒,纷纷拔刀出鞘,雪亮的刀刃指向那些眼神闪烁、似有降意的军官和士卒,用武力强行弹压着即将崩溃的军心。
城下,大军后方。朱祁钰透过单筒望远镜,将城头这血腥弹压的一幕尽收眼底。
“啧,这秃驴倒是个狠角色。”他放下望远镜,对身边传令官低喝:“传令!按计划行事!”
令旗挥动,早已蓄势待发的京营将士齐声咆哮,声浪如同怒涛般拍向太原城头:
“郕王殿下有令!罪在首恶!胁从不问!胁从军民,拨乱反正者,既往不咎!现在开城投降,仍为大明良民!顽抗到底,格杀勿论!投降!投降!投降!”
城头上,守城的军民本就惶恐不安,此刻听到这震天响的招降声,更是人心浮动。
更在这时,被抓来守城的民壮中,突然爆发出几声带着浓重山西口音的大喊:
“宁化王造反,凭啥拉俺们垫背?!”
“婆姨娃娃还在家等着呢!给这反王卖命,值个球?!”
“朝廷大军都到城下了!开城门啊!家人们!”
这几嗓子,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
喊话的正是先前混入太原城散布流言的夜不收精锐,此刻良机在前,他们立刻撕下伪装,鼓动军民反戈一击!
“反了!反了!”广智目眦欲裂,手中血刀狂舞,“杀!给佛爷杀光这些乱民!敢动摇军心者,格杀勿论!”
他和亲兵如同疯魔,又连斩数名试图放下武器的士卒和民夫。
僧袍早已被血浆浸透,黏腻地贴在身上,配上他扭曲的面容,真如从阿鼻地狱爬出的恶鬼。
这血腥手段,暂时用恐惧强行压制住了城头即将爆发的混乱,但人心已散。
“王爷!”顾兴祖看得真切,眼中精光爆射,猛地抱拳请命,“时机已至!贼首遁逃,城头内乱,军心涣散!正是破城良机!请王爷下令攻城!”
朱祁钰高坐马上,深吸一口气,胸中杀伐之气激荡。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直指太原城头,放声怒吼,声震四野:
“传本王令——攻城!!!”
他本想如演义中那般立于马镫之上刷个帅,装个逼,奈何自己那点可怜的马术实在不支持这高难度动作,只能作罢。
城墙上,广智靠着血腥屠杀勉强维持的防线,在京营排山倒海的攻势下,如同被巨浪拍打的朽堤,瞬间便显出无数裂痕。
箭雨如蝗,火铳轰鸣,云梯飞钩纷纷搭上城垛,喊杀声震天动地。
广智一边嘶吼着指挥反击,心中早已将朱济焕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废物!十足的废物!你若能稍撑片刻,局面何至于此!”
晋王府·承运殿
朱济焕跌跌撞撞地冲回这座曾经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的晋王府正殿。
惊魂未定,一把夺过侍从递上的烈酒,“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大口。
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咙,才勉强将那恐惧压了下去。
世子朱美壤早已等得心焦如焚,见他失魂落魄回来,连忙迎上,颤抖着发问:“父王!城外…城外情形如何了?郕王…郕王的大军可是…攻城了?”
朱济焕正被恐惧和愤怒啃噬得心烦意乱,看到儿子这副窝囊相,一股邪火“腾”地窜起,劈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
“啪!”脆响回荡在空旷的大殿。
“没用的东西!”朱济焕指着朱美壤的鼻子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当年燕藩能成事,全赖他有个替他坐镇后方、安定人心的好儿子!再看看你?四十多岁了,除了吃喝嫖赌,你还会什么?!废物!十足的废物!本王倒了八辈子血霉,生了你这么个孬种!”
朱美壤被这兜头盖脸的辱骂砸得一愣,一股深沉的怨毒瞬间从心底最深处喷涌而出,几乎将他淹没。
四十年,老子当了四十年的世子,天下岂有四十年之世子乎?
这老东西自己活够了,造反失败,大不了被废为庶人,关进凤阳高墙里等死,反正他也没几年好活了!
可我呢?!
老子才四十出头!正值壮年!锦绣前程,荣华富贵……难道都要跟着你这昏聩的老东西,一起葬送在那暗无天日的高墙里?!
就在朱美壤被这滔天的怨愤烧得浑身发抖,几乎要窒息时——
“锵!锵锵锵——!”
“呃啊——!”
“有刺客!护驾!快护驾!!!”
金铁交鸣的刺耳锐响、利器入肉的闷响、濒死的惨嚎、侍卫惊怒的吼叫……瞬间撕裂了王府的死寂!一股浓烈的血腥气顺着敞开的殿门涌了进来!
朱美壤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不好!父王!是郕王!郕王的兵马…打进来了?!”
朱济焕更是惊得魂飞天外,手中酒杯“当啷”一声掉在金砖上,摔得粉碎。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王爷的架子,色厉内荏地尖声嘶喊:“慌…慌什么,天…塌不下来,本王乃太祖苗裔,宗室郡王。大不了…被废为庶人,关…关进凤阳高墙,他朱祁钰小儿…难…难不成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杀了本王不成?祖宗家法饶不了他!”
话虽如此,他身体却抖如筛糠,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何彪!何彪何在?!速来护驾!护驾啊!!!”
“末将在!”一声炸雷般的暴喝响起。
只见偏殿入口处,一个铁塔般的巨汉排开几名惊惶的侍卫,大步流星冲了进来,正是朱济焕麾下第一猛将何彪!
他手持一把为他特制的六尺长柄厚背鬼头刀,刀身寒光凛冽,杀气腾腾。
如同一尊怒目金刚般护在朱济焕身前,手中巨刀一横,声若洪钟:“王爷莫慌!有末将在!想伤王爷分毫,除非从我何彪的尸体上踏过去!不怕死的,尽管放马过来!”刀锋所指,气势逼人。
朱济焕如同小鸡一般躲在何彪的阴影之下,这才有了一丝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