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亦安推开寝室门时，一股浓烈的啤酒味扑面而来。
林臻瘫坐在椅子上，脚边扔着三四个空罐，头垂得很低，额前的碎发遮住眼睛，肩膀微微耸动着。
寝室的灯没开，只有窗外的月光斜斜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一片斑驳的阴影。
“老林？”苏亦安关上门，借着月光看清他通红的眼眶，“怎么喝这么多？”
林臻抬起头，眼神涣散，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什么……就是心情不好，想喝点。”
他拿起桌上半罐没喝完的啤酒，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下巴淌下来，打湿了胸前的t恤。
苏亦安皱了皱眉，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从桌角摸出一罐没开封的啤酒，“啪”地拉开拉环，仰头喝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他才开口：“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刚才学姐还打电话来，说你不对劲。”
提到“季珊珊”，林臻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把手里的啤酒罐捏得变形，指节泛白，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哑着嗓子开口：“我……我喜欢她。”
苏亦安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非常非常喜欢。”林臻重复了一遍，声音带着点颤抖，“迎新晚会那天，她穿着亮片裙，灯光打在她身上，像发光一样。”
“我当时就坐在台下，心脏跳得快要炸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女生。”
他又灌了口酒，喉结滚动着：“可是后来，我特别后悔。”
“后悔什么？”苏亦安终于开口，声音很轻。
林臻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全是苦涩，听得人心里发紧。“因为我配不上她。”
他抬手抹了把脸，像是想擦掉什么，却把眼泪也带了出来，“实话说吧，我从小就爸妈离异，跟着奶奶过。那时候邻居家的小孩总骂我是野孩子，说我没爹妈教。整整六年，我走到哪儿都能感觉到别人的白眼。”
月光照亮他泛红的眼角，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在说给空气听：“从那时起我就发誓，就算是死，也不能再被人瞧不起。我拼命学习，考上交大，以为这样就能摆脱过去……可是看到季珊珊，还有你们——”
他顿了顿，看向苏亦安，眼神里满是迷茫：“我才发现，人生原来可以这么美好。她会笑着跟我讨论画展，你们会拉着我打游戏、吃火锅……可这些美好，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生而平庸，爸妈不管我，家里除了奶奶留下的那点念想，什么都没有。”
林臻的声音哽咽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我有什么资格去喜欢她？又有什么资本去爱她？她值得更好的人，不是我这种……”
“放屁。”苏亦安打断他，把手里的啤酒罐往桌上一放，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谁跟你说喜欢一个人要看资本的？季珊珊喜欢你，是喜欢跟你讨论画展时你眼里的光，是喜欢每次她搬画框你都跑在最前面的傻样，跟你家里有什么、有没有钱，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林臻愣住了，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你以为我没听见过许默跟你抢最后一包薯片时，故意让着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次帮杨羽带早餐，都记得他不吃香菜？”
苏亦安看着他，语气重了些，“林臻，你善良、真诚，会因为别人一句夸奖偷偷开心半天，这些难道不是你的资本？”
他拿起桌上的啤酒罐，塞进林臻手里：“喜欢就去追，被拒绝了大不了难过几天，总比像现在这样，自己躲在寝室喝闷酒、瞎琢磨强。你连试都不敢试，怎么就知道自己配不上？”
林臻握着啤酒罐，指腹冰凉。
窗外的月光静静流淌，照在两个沉默的少年身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真……真的可以吗？”
苏亦安看着他泛红的眼睛，忽然笑了：“你要是不敢，我明天就去跟季珊珊学姐说，你因为不敢追她，躲在寝室哭鼻子。”
“别！”林臻急忙摆手，脸上终于有了点活气，“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苏亦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把自己那罐没喝完的啤酒推过去：“再喝一罐，明天起来，该干嘛干嘛。”
林臻看着他，突然咧嘴笑了，眼泪还挂在脸上，笑得却比谁都灿烂：“谢了，老苏。”
“谢什么。”苏亦安拿起另一罐啤酒，跟他手里的罐子碰了一下，“咱们是兄弟。”
月光透过窗户，把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紧紧挨在一起。
走廊里的声控灯被脚步声唤醒，“啪”地亮起来时，杨羽和许默推开门，一股淡淡的啤酒味混着零食香飘了进来。
杨羽踢到脚边的空罐子，弯腰捡起来时瞥见桌角的酒瓶，挑眉问：“嚯，你们哥俩喝酒了？”
苏亦安正帮林臻擦眼泪——这家伙刚才不知怎么，说着说着就红了眼，此刻正梗着脖子假装揉眼睛。
他抬头冲杨羽笑了笑：“没喝多少，就陪老林聊了聊新赛季的战术。”
许默凑过来看见屏幕上的游戏界面，眼睛一亮：“开黑不叫我？不够意思啊！”
林臻吸了吸鼻子，突然笑出声：“来啊，让你们见识下我新练的打野，昨天刚拿的五杀。”
他点开组队界面，手指还在微微发颤，却故意把声音扬得很高，“苏哥，你辅助我，咱们让他俩看看什么叫默契。”
苏亦安默契地选了辅助英雄，余光瞥见林臻悄悄抹了把脸。
杨羽和许默还在吵着要走中路还是射手，键盘敲击声、鼠标点击声很快填满了寝室。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被云遮住，室内的灯光却亮得像白昼，把几个少年的影子投在墙上，随着动作晃来晃去，热闹得很。
“老林，你这操作可以啊！”许默惊呼，“刚才那波闪现救人，帅炸了！”
林臻的耳朵红了，嘴上却不饶人：“那是，也不看是谁带的节奏。”
他偷偷看了眼苏亦安，对方正好转头冲他笑，眼里的光比屏幕还亮。
啤酒罐被踢到床底，零食袋堆在桌角，没人再提刚才的沉默和眼泪。
游戏里的厮杀声、少年们的叫好声混在一起，像首乱糟糟却格外动人的歌。
苏亦安按下回城键时，听见林臻低声说：“谢了啊。”
他没回头，指尖在键盘上敲出“不客气”，心里却想着，有些话不用说透，陪着他把难过溺在热闹里，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