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亦安离开医院,回到宿舍已是傍晚。
突然手机响起,是李忠打来的。他接起电话,那边传来李忠焦急的声音:“少爷,老爷失踪了,您快回来看看吧。”
苏亦安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沉声道:“李叔,您再找找,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他站在原地,眉头紧锁。许默凑过来问:“苏哥,咋了?出啥事儿了?”
苏亦安摇摇头:“没什么,家里有点急事,我得回去一趟。”
杨羽随口道:“这么急?那你赶紧去吧,有事给我们打电话。”
苏亦安应了一声,拿起外套往外走。
走出宿舍楼,他心里一阵纠结——苏锦川,这个既陌生又遥远的父亲,在母亲去世后背叛了她,这些年对自己不管不顾,想起这些,他就满是愤怒和难受。
可毕竟……那是生他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向校门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先找到人再说。
不管过去有多少恩怨,眼下人失踪了,总得弄清楚情况。
过了一会儿,苏亦安回到陌生的家,他推开别墅大门,扑面而来的是一片狼藉——翻倒的花瓶碎成星子。
散落的文件如枯叶般铺满地板,空气中还残留着若有似无的尘埃味,像被时光遗忘的角落。
他站在玄关,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门框,目光扫过客厅那盏曾被母亲擦得锃亮的水晶灯,此刻蒙着厚厚的灰,折射出的光都带着几分瑟缩。
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小时候,母亲总在灯下教他写名字,父亲会从身后拎来一碟切好的草莓,三人的笑声撞在墙壁上,又弹回来,暖得能焐热整个冬夜。
可如今,那片温暖早已被岁月啃噬得只剩残骸。
他一步步往里走,脚下的地板发出“吱呀”的呻吟,像在诉说着无人问津的落寞。
走到沙发旁,他看到一个被遗忘的恐龙玩偶,那是他八岁生日时父亲送的,当时他抱着玩偶在地毯上打滚,母亲笑着拍他的背,父亲则在一旁笨拙地学着恐龙叫。
鼻尖猛地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下来,砸在玩偶褪色的绒毛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
他蹲下身,肩膀止不住地颤抖,抽噎声像被揉碎的风,断断续续地从喉咙里挤出来:“这一路……真的太难了……”
那些独自熬过的夜晚,那些强撑着扛起一切的瞬间,那些对着母亲照片默默流泪的时刻,此刻都化作尖锐的刺,扎得他心口生疼。
曾经的家是港湾,如今只剩断壁残垣,连回忆都带着玻璃碴的锋利,割得他遍体鳞伤。
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来,苏亦安抹了把脸,接起电话:“喂?”
李忠的声音带着喘息,背景里有风声:“少爷,找到老爷了,在下游那座旧大桥上,他……他情绪不太对。”
苏亦安攥紧手机,指节泛白:“人怎么样?没做傻事吧?”
“暂时没有,就站在桥边,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李忠顿了顿,“您快来吧,我怕老爷他撑不住。”
“知道了,马上到。”苏亦安挂断电话,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发动车子时,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盯着前方的路,喉结滚动了两下,低声骂了句:“这个老混账……”
车窗外的树影飞速倒退,苏亦安一脚踩油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千万别出事。
苏亦安刚停稳脚步,就听见李忠带着急的声音,转头见李忠快步迎上来,脸上满是焦虑:“少爷,您可算来了!老爷他就站在桥边,嘴里一直念叨着夫人的名字,劝了半天也不听啊!”
苏亦安顺着李忠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苏锦川背对着他们,身形佝偻,望着桥下的流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他攥紧了拳,语气里带着压抑的复杂情绪:“他倒还有脸提妈妈。”
李忠叹了口气:“少爷,不管怎么说,老爷心里是念着夫人的。您看他手里攥着的,还是当年夫人绣的帕子呢……”
苏亦安瞥了一眼,果然见苏锦川手里紧紧捏着块褪色的丝帕,指尖都泛了白。
他别过脸,声音冷了几分:“念着又如何?他背叛了妈妈。”
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终究是没再说下去。
苏亦安走上桥,这时苏锦川缓缓转过身,看见苏亦安,浑浊的眼睛亮了亮,又迅速黯淡下去,声音嘶哑:“亦安……你来了。我刚才好像看见你妈妈了,她还像年轻时那样,笑着叫我名字呢……”
苏亦安心头一刺,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下,嘴上却依旧硬邦邦的:“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快跟我回去!”
“回不去了……”
苏锦川摇摇头,泪水顺着皱纹滑落,“我对不起你妈妈,也对不起你……这些年,我没一天不在后悔啊……”
苏亦安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的涩的苦的混在一起。
他别过脸,闷闷地说:“风大,跟我回家再说。”说完转身就走,脚步却刻意放慢了些。
苏锦川看着他的背影,愣了愣,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跟了上去,嘴里还喃喃着:“对对,回家……清雪还在等我们回家呢……”
李忠看着父子俩的背影,悄悄松了口气,快步跟上去,心里念叨着:总算肯好好说话了,夫人在天有灵,也该放心些了。
苏亦安将苏锦川拉下桥,两人站在岸边,晚风掀起衣角。
苏亦安看着他,眼眶红红的,似乎没什么温度:“你没事,我就走了。”
苏锦川踉跄了一下,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发哑:“亦安,咱们父子还能回到过去吗?”
苏亦安猛地抽回手,指尖泛白:“过去?”他笑了声,带着点嘲讽,“从我妈出意外那天,车祸现场你人影都没出现,就已经回不去了。”
苏锦川嘴唇哆嗦着:“那天我……我有个重要的会,走不开……”
“重要的会?”苏亦安眼神更冷,“在你眼里,什么都比我妈重要,比这个家重要。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知道错了,亦安,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苏亦安转身就走,“我妈没机会了,我也给不了。”
他的背影挺得笔直,没再回头。苏锦川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手还保持着伸出的姿势,最后无力地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