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印,沉甸甸的,象征着天下女子至高的尊荣,也承载着无尽的孤寂与权衡。她,作为陛下的第二任皇后,对此体会尤深。
她并非陛下心尖上的人。这一点,她从一开始就清楚。陛下的发妻,在他尚是皇子、处境艰难时便病逝了,留下一个嫡长子李琛,成了陛下心中一道模糊却始终存在的影子。而真正占据陛下心头那点稀薄真情的,是那个身份低微、红颜薄命的女子,七皇子李琂的生母。那是陛下求而不得的白月光,是深藏于帝王心中的一抹朱砂痣。
她呢?她是他登基后,为了平衡朝局、稳定后宫,被家族推选出来、经过重重考量后立下的继后。她端庄,贤惠,家世显赫,堪为天下母仪。陛下待她,尊重有余,亲近不足。他们之间,更像是君臣,是盟友,唯独少了些夫妻间的缱绻。
她将所有的希望和心血都倾注在了自己的儿子——五皇子李瑾身上。她是中宫皇后,她的儿子是嫡子,凭什么不能争一争那至尊之位?她为他精心规划,为他铺路搭桥,打压可能威胁他的皇子,尤其是那个母妃得宠又逐渐显露出聪慧的三皇子李珏。
她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直到四皇子李珉被圈禁的消息传来。
那件事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李珉,同样是贵妃之子,同样骄纵,他的倒台如此迅速,如此彻底,陛下甚至没有给荣贵妃丝毫转圜的余地。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帝王心术的冷酷,感受到那条争储之路下的万丈深渊。
当晚,她的瑾儿,那个被她寄予厚望却性子绵软的儿子,红着眼眶来到她宫中,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声音颤抖:“母后!儿臣……儿臣不想争了!儿臣怕……怕会像四哥那样……母后,我们放手吧……儿臣只想陪着母后,平平安安的……”
看着儿子脸上真切的恐惧,听着他带着哭腔的恳求,她所有精心构筑的野心堡垒,瞬间土崩瓦解。她可以算计,可以狠心,但她不能把自己的儿子往火坑里推。李珉的下场,就是血淋淋的警示。她的瑾儿,没有那份狠厉和心机,强行推上去,只能是粉身碎骨。
那一刻,她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只是一个心疼儿子的母亲。她扶起儿子,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疲惫而沙哑:“好……好……瑾儿不怕,母后……听你的。”
放弃争储,意味着她们母子必须寻找新的出路。陛下年事已高,格局已变。大皇子心思深沉,三皇子虚伪,四皇子已废……剩下的皇子中,谁是可依附之人?
她的目光,投向了那个一直被她忽略的七皇子李琂。
这个孩子,身份尴尬,体弱多年,看似毫无威胁。但仔细想来,陛下对他的态度始终微妙,带着愧疚与不易察觉的维护。而且,近年来,他那个看似不起眼的皇子妃盛小七,屡屡能搅动风云,化险为夷,这背后,难道没有李琂的手笔?
她决定赌一把。赌陛下的那点愧疚之心,赌李琂的隐忍与能力,也赌盛小七那个变数带来的气运。
她开始暗中向李琂释放善意。在宫宴上,她会适当地替盛小七解围;在陛下面前,她会不经意地提及李琂办事稳妥;当李琂遭遇危机时,她会通过隐秘渠道传递一些无关紧要却关键的信息示好。她做得极其谨慎,不显山不露水,却足以让李琂明白她的立场。
这是一场政治投资。她用放弃自己儿子的继承权,换取了未来新君对她们母子的保障。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李琂登基后,尊她为母后皇太后,迁居慈宁宫,待遇尊崇无比。她的瑾儿被封为敦亲王,享尽荣华富贵,安稳自在。新帝甚至允许她时常接瑾儿入宫相聚,全了她母子之情。
如今,她坐在慈宁宫宽敞的暖阁里,看着窗外嬉戏的孙儿,听着儿子絮叨着府中的趣事,心中一片平静。曾经的权欲野心,早已烟消云散。她失去了垂帘听政、权倾朝野的可能,却换来了儿子的平安喜乐,换来了晚年的安宁尊荣。
那方沉甸甸的凤印,早已交了出去。但她却觉得,此刻的心,比握着凤印时更加轻松和踏实。她的一生,始于家族使命,困于皇后尊位,最终,却在一个母亲最本能的抉择中,找到了最好的归宿。
凤翔于天,终需落地。而她,已然平安着陆。这或许,就是命运对她这个继皇后,最大的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