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企谷八幡在焦土的边缘上又静坐了片刻,直到呼吸彻底平复,才缓缓站起身。
他望着脚下这片,勉强恢复些许生机的大地。
新生的蕨类在暮色中泛着微光,像大地刚刚结痂的伤口。
但更远处,那些被彻底汽化的山丘、熔化成玻璃状的岩石,依然在无声诉说着方才的惨烈。
“谁能看出……”
他轻声自语,声音带着惋惜,却被升起的,带着焚烧气味的风沙吹散。
“这里……曾经也是青山绿水的美景呢。”
“人类,不能只在失去的时候才追悔不及啊……”
就像他失去了钟离老师后,才总是思念钟离老师,时不时追忆那段与老师在一起的时光。
突兀的,记忆里浮现出以前,加比休那场战斗。
那时候,因为他的大意,雪之下和三浦被加比休卷走的画面。
即便现在想起,脊背仍会窜过一阵寒意。
他真是走了狗屎运,才能救回她们,而走运的是……
“雪乃,结衣,优美子,静可爱……”
他掰着手指数,数量之多让自己都觉得荒谬。
“居然会有那么多、那么优秀的女孩都……”
他卡住了,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答案太沉重。
该怎么报答这份心意?
用他这身随时可能消失在战斗中的光?还是用他这份总在生死边缘徘徊的命运?
他摇摇头,将这些思绪甩开。
不能再逃避下去了……至少,得配得上她们这份心意。
比企谷抬头,看着远方地平线的落日。
所以当务之急是回去,分身那边,天也要黑了。
高度育成,水上乐园门口
夕阳将天空染成渐变的橙紫色,云朵边缘镶着金边。
霓虹灯开始逐一亮起,与天光交织成梦幻的色彩。
水上乐园的嬉闹声渐弱,取而代之的是工作人员整理器械的声响,和广播里柔和的闭园提醒。
比企谷八幡(分身)与五位女生站在出口处。
本体已经返回宿舍,所以他此刻大部分意识得以来到分身这里。
他懒散的脸上,那双眼睛重新有了焦距。
“该回去了。”雪之下雪乃看了眼天色,轻声说。
她已重新套上那件白色防晒衫,换好了内衣,只是发梢末端,还略有湿润。
“嗯嗯,泡得皮肤都皱啦!”
话是这样说,由比滨结衣却满意的摇头晃脑的,团子头在晚风中轻轻晃动,明显是玩尽兴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阵明显的寒意毫无预兆地袭来。
“阿——秋!”
城廻巡猛地打了个喷嚏,下意识抱紧双臂。
因为炎热的天气,她今天穿的衣服本就单薄,外罩的薄纱开衫在气温下降后,完全挡不住凉意。
“天气好像突然变冷了……”
她揉了揉发红的鼻尖,声音里带着鼻音。
“嗯,气温下降了。各位,我们走快些,小心感冒。”
雪之下平静地提议道,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比企谷。
几人点头,步伐不约而同地加快。
黄昏的光线透过树叶间隙,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跃动的光影。
按照学校安排,学生宿舍按年级划分楼栋。
一栋楼里的学生不分男女宿舍,只是上面五层属于女生,下面五层属于男生。
(而到了晚上,男生不能随便上去,女生却可以随时下来。)
所以他们正好同路,几人自然地汇成一行,踏上返程的林荫道。
此刻的气氛安静却不尴尬。
三浦优美子和川崎沙希走在稍前处,正低声讨论着什么。
“这个夏天流行雾霾蓝呢,”优美子指着手机屏幕上的模特图。
“但我觉得沙希你更适合冷色调,银灰色应该很衬你的发色。”
川崎沙希轻轻点头,银发马尾随着步伐微晃。
“雾霾蓝对肤色要求高。你皮肤白,可以尝试。”她顿了顿。
“不过黑色系的,感觉你穿得最好。”
“诶?真的吗?”优美子眼睛一亮。
“那下次我们一起逛街吧!我知道榉树中心有家店……”
另一边,城廻巡和由比滨结衣也展开了新学期的话题。
“说到新学期,听说咱们会增设‘生态与社会发展’的选修课。”
她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温柔。
“正好可以研究今天这种……气候异常现象。”
“巡姐总是这么认真呢。”结衣笑道。
比企谷八幡安静地走在几人中间,雪之下雪乃则保持在他侧后方半步的位置,同样沉默。
晚风再次拂过,这次撩起了比企谷额前总是耷拉着的刘海——
露出那双此刻精芒隐现的眼睛,不再像之前一样慵懒。
雪之下雪乃第一个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她不动声色地靠近半步,纤细的手指轻轻拉住了比企古的衣袖。
比企谷感觉衣服布料,传来了微凉的湿意。
“看起来,”她声音压得很低,只够两人听见。
“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比企谷侧过头,对上她藏青色的眼瞳。
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此刻盛着清晰的关切。
“比企谷菌,”雪之下继续说,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向上的弧度。
“是天气转凉,你到了该休眠的时间了吗?”
“不要说得我好像是到了冬天就停止活动的蘑菇菌类一样好吗?”
比企谷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雪乃你是不是活跃过头了?难道雪女真的到了天凉的时候就会起来活动吗?”
他嘴上毫不留情地反击,目光却温柔得能化开坚冰。
那里面藏着喜悦、宠溺,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感激她在滑梯上那及时的提醒与掩护——在他最手忙脚乱的时候,她总能第一个看穿,又用最不动声色的方式替他周全。
他也感激她总这样,在他不得不分心战斗时、把日子过得支离破碎时。
那些不知何时出现在他宿舍里的零食架,独特的可爱杯子……
都是她在那些时间的缝隙里,沉默地、细密地,与优美子和结衣一起,替他缝补着日常该有的形状。
这让比企谷感激不尽。
而最深的感激,他又说不出口。
就像此刻,她的指尖还捏着他的衣袖,很轻,却像系住了什么一样安稳。
比企谷知道那是什么心情,只是……他还不太会应对这份过于美好的东西。
只能笨拙地、认真地,把这份心情和傍晚的风一起藏进呼吸里。
“……笨蛋。”
他垂下眼,很小声地说,不知道在说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