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太妃被陛下敲打后,虽不敢再当庭争执,却在退殿时,狠狠剜了黛玉一眼,那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棱。
黛玉垂着眸,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长睫掩去眸中寒芒,却没丝毫惧意。
果然,不出半日,宫里的流言就悄无声息地传开了——有人说黛玉恃宠而骄,仗着御前令牌干涉天家指婚;
也有人说南安太妃为了这事,在王府里摔了半屋子的瓷器,连带着荣国府那几个还在宗人府的旧人,都被她迁怒着断了外界接济。
忠叔得知消息时,正给黛玉呈上北境的舆图,窗缝里漏进的风拂动舆图边角,他闻言皱紧了眉:“姑娘,这流言来的蹊跷,分明是有人故意挑唆,想把脏水泼到您身上。而且贾府在宗人府本就靠旧仆偷偷接济,如今被太妃一打压,怕是连口热饭都难吃上了。”
黛玉指尖划过舆图上北境的冰原,唇角勾起一抹淡而冷的弧,语气带着几分清冽的通透,像融雪前的冰泉:“不过是南安太妃咽不下那口气,又或是两王想借她的怨怼兴风作浪罢了。只是他们忘了,如今的荣国府早已不是能任人拿捏的幌子,我也不是当年那弱不禁风的黛玉。”
她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暗卫的急报:“姑娘,南安太妃刚去了北静王府,两人密谈足有一个时辰,出来时太妃脸色好了许多。
另外,赖大家的今早去宗人府送棉衣,被南安王府的人拦下,东西全被搜走,还被放话再敢接济便抄了他城外庄子。”
“意料之中的事。”
黛玉将舆图轻轻合上,眼底寒光一闪而过,语声依旧平淡却带着锋锐,“她想借北静王的势报复,北静王则想借她宗室身份,攀扯出‘干政’的由头泼我脏水,动摇陛下信任。
至于断贾府接济,不过是想逼我出面,好落个私通罪臣的把柄罢了。”
忠叔脸色一沉:“那咱们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将他们密谈的证据呈给陛下?”
“不急。”
黛玉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王府方向的炊烟,檐下残雪正顺着瓦当缓缓滴落,在地上积起一小洼融水,她语声添了几分慢条斯理的笃定,“他们要的是风口,咱们便先堵了这风口。
你且传两个吩咐:一是让林子画即刻入府,我有北境的差事要叮嘱他,再让他在羽林卫里透个话,只说陛下默许他随行护驾,是看重了林家旧部的忠勇;
二是去宗人府走一趟,以林家旧恩的名义给贾政他们添些过冬衣物,再让狱卒无意间透出口风,就说是我林黛玉求的情。”
忠叔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姑娘是想借林子画的身份坐实陛下对您的信任,又用贾政的事堵死他们说您‘打压贾府、公报私仇’的话头?”
黛玉回头看他,眸中带着几分浅淡的深意,语声温凉却字字清晰,像雪后初霁的天光:“不止于此。南安太妃恨我改了她的算计,可她最在意的,终究是南安王府的颜面。
我让子画高调入府,便是明着告诉她,陛下倚重林家,她若轻举妄动,便是与陛下为敌。
至于贾政那边,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我若真容不下贾府,又怎会为罪臣费心求情?”
两日后,林子画身着羽林卫铠甲入府的消息传遍京城,连带着陛下亲批他随行北境的旨意也昭告了六部。
那一日,街角老槐的枝桠上,竟悄悄冒出了一星半点的绿芽,被往来行人惊异地指认。
而宗人府那边,贾政等人获赠冬衣的事也传了出去,流言里关于黛玉“恃宠打压贾府”的说法,瞬间不攻自破。
更有林家旧部按黛玉吩咐,轮流去宗人府送些吃食,彻底断了南安太妃拿捏贾府的路子。
南安太妃在王府里听闻这两件事,气得砸碎了刚得的玉如意,却也彻底熄了明面报复的心思——她再蠢,也知道不能和陛下倚重的人硬碰硬,更不愿因一己私怨,毁了南安王府的前程。
窗外的融雪打湿了廊下石阶,她望着那片湿痕,只觉心头的寒意比这残冬更甚。
北静王府内,北静王听着属下的回报,指尖摩挲着玉佩,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这林黛玉,倒是比想象中更难对付。本以为先前的合作可以知己知彼,而今我也是略知皮毛罢了,若是男子……”
一旁的幕僚立即躬着身,试图打破这阴霾的氛围道:“王爷,既然明的不行,不如在那贾探春离京的路上动手?
只要她出了意外,既能嫁祸林黛玉,又能让陛下的探查计划落空,还能解南安太妃的心头恨。”
北静王眸色一凛,却摇了摇头:“陛下派了三名暗卫随行,其中林子画更是林黛玉的心腹,路上动手太容易留下把柄。
且慢,等她到了北境,有的是机会——北境部族的内乱,可比京城的暗箭,更能悄无声息地要人命。”
而此刻的林府,黛玉正站在廊下,看着暗卫递来的北境密报,上面写着北境三大部族近期摩擦不断的消息。
阶下的融雪混着泥土,隐约透出青草的腥气,她指尖轻轻敲击着石栏,心里清楚,探春的北境之路,远没到安稳的时候,而这盘棋,也不过是刚走完了中局,真正的厮杀,还在后面,正如这将临的春日,暖意在前,风雨也在侧。
离京前三日,探春借着去城外寺庙祈福的由头,绕路来了林府。
她裹着件素色棉袍,鬓边别着支银钗,进门时,带了一身城外的寒气,也带了些郊野初生的草屑。
屏退下人后,她对着黛玉郑重跪下:“林姐姐的大恩,探春没齿难忘。”
黛玉忙伸手将她扶起,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臂,语声添了几分柔和,像融雪浸润的春水:“快起来,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谈恩字。”
说着递过一个锦盒,“这里面是林家秘制的寒药,还有几支信号烟火。
北境天寒地冻,部族又多繁杂,若真遇了危险,便点燃烟火,子画会护你脱身。”
她顿了顿,望着探春泛红的眼眶,目光扫过窗外枝头的嫩芽,语声愈发恳切:“五年之期,我会在京城为你守住后路,你只管安心活着回来便是。等你归来时,这京城的春日,定能暖透寒枝。”
探春接过锦盒,死死咬着唇才没落下泪来,只重重点头:“姐姐放心,探春定不负所托。”
她知道,在黛玉这里,眼泪换不来生路,唯有自己站稳脚跟,才算不辜负这份救赎,正如这残冬过后的春日,唯有熬过寒冻,才能迎来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