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站在共享灯旁，袖口的木屑还沾着，手机又震动了，他这才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屏幕亮着，十几条未读消息堆在聊天窗口。 他没点开看，而是走到活动区中央，抬头看了看悬挂的三盏灯。日式款安静地立在矮柜上，北欧款靠墙摆放，美式定制款则被摆在主桌正中，灯罩上还留着刚才一位嘉宾亲手刻下的名字。
这是“藏焰宫灯”第一次办文化展，场地不大，但每一处都按他的要求改过三遍。团队原本想用标准展台加灯光打照，被他否了。他说，这不是卖货，是让人看见灯怎么从一块木头变成生活的一部分。
策划组的小李凑过来，声音压低：“法国来的玛尔塔到了，在门口站着，脸色不太好看。”
陈砚舟点头，走了过去。
玛尔塔穿着深灰大衣，挎着相机包，眉头皱着。她看到陈砚舟，直接开口：“你们做的是商业展览吧？打着文化的旗号，最后还是为了卖东西。”
周围人安静下来。
陈砚舟没解释，只说：“您要不要先试试刻一个名字？”
“我不需要纪念品。”她说。
“不是纪念。”他转身从桌上拿过一块未加工的木片，“是体验。这灯的每一笔雕刻，都得顺着木纹走。快了会裂，斜了会偏。就像了解一种文化，不能只看表面。”
他把刻刀递过去。
玛尔塔犹豫了几秒，接过刀，低头看了眼木片。陈砚舟站在旁边，没说话，只是轻轻扶了一下灯座，让光线照得更清楚些。
她开始下刀，动作生涩。第一道线歪了，她皱眉。
“别急。”他说，“木材有自己的脾气，你得听它。”
她停下，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角度。第二刀稳了些，第三刀更顺。当她把自己的名字“marta”完整刻完时，抬起头，发现手心出了汗。
玛尔塔看着映在脸上的光，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她从未想过，一块普通的木片，经过这样的雕琢，竟能散发出如此温暖而独特的魅力，这不仅仅是工业品，更像是一种有生命的艺术。
陈砚舟接过木片，放进灯座，按下开关。
光从镂空花纹里透出来，映在她脸上。她愣住。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工业品也能有呼吸。”她低声说。
旁边工作人员立刻拍了张照。她没阻止，反而主动拿起手机，录了一段视频，上传到社交平台，配文：“在江川，我点亮了一段东方时间。”
气氛一下子松了。
小李偷偷给陈砚舟竖了个拇指。他知道，这局成了。
活动正式开始后，参观的人陆续进来。有日本民宿老板，德国设计师，还有几个本地高校的艺术老师。他们先在展示区看灯，接着被引导去体验区。
非遗匠人老周坐在角落，手里拿着一把旧刻刀，正在教一个美国学生雕花。那学生手抖，半天不敢下手。老周笑着说：“怕啥，刻坏了也是故事。”
另一边，林悦带着几个人围坐在小圆桌旁，聊的话题是“一盏灯能改变什么”。她说起东京那位客户，把灯放在茶室，每天泡茶前先开灯，像一种仪式。有人问为什么非得是灯，她说：“因为它提醒你，这一刻值得认真对待。”
交流区的声音不大，但每一句都在往心里走。
陈砚舟在人群中走动，听见一个德国女人对她朋友说：“原来中国家具不是只有红木和龙纹。”另一个日本人站在日式款前拍照，嘴里念叨：“和我家那间房间，刚好配。”
他回到主区，看见共享灯已经被五个人刻上了名字。有英文，有日文，还有阿拉伯语。每一笔都不一样，但灯光照下来，影子却融在一起。
小李跑过来，兴奋地说：“反馈太好了！好几个媒体说要写专题报道，还有个法国杂志问能不能借一盏灯去拍摄。”
陈砚舟点头，没多说。
他知道现在不是谈合作的时候。
活动进行到一半，日本记者山本走上前，举着录音笔：“你们的目标是征服国际市场吗？”
这个问题一出，全场安静。
陈砚舟接过话筒，语气平稳却带着坚定：“征服是强者的语言，我们只想被理解。每一盏灯都承载着我们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文化的尊重，我们希望通过它，搭建起一座沟通的桥梁，让世界看见中国生活方式的独特魅力。”
他指向那盏共享灯：“它去过茶室、阳台、卧室，现在在这里。我们不输出审美，只提供一个让世界看见中国生活方式的窗口。”
没人说话。
几秒后，掌声从角落响起。先是玛尔塔，接着是德国设计师，然后是那个刻字的学生。声音不大，但持续了很久。
陈砚舟放下话筒，走到共享灯前，伸手摸了摸灯座。上面的名字越来越多，有些已经重叠。他记得系统昨晚弹过一条提示：建议开展一次沉浸式文化传播行为。虽然没给奖励，但他知道，这条路是对的。
活动接近尾声，嘉宾们陆续离开。有人带走了一个小样，有人留下联系方式，说想再深入了解。团队开始收拾物料，折叠展板，打包灯具。
小李清点名单时发现，原本预约的二十位国外嘉宾，来了二十六位。其中有三位是临时听说赶来的。
“咱们是不是该办更大的？”他问。
陈砚舟没回答，只是看着那盏共享灯。灯光依旧亮着，照在墙上，影子模糊又清晰。
手机又震了一下。
他没看。
玛尔塔临走前回来找他，手里拿着一张照片，是她刚拍的共享灯局部。灯光透过木质纹理，照出一片斑驳的光影。
“我能用这张图吗？”她问，“我要写一篇关于‘慢设计’的文章。”
“可以。”他说，“但别说是东方神秘主义，就说它是一群普通人，想做点让人安心的东西。”
她笑了：“你这个人，明明做了很多事，却总不想被人记住。”
“记不记得不重要。”他说，“只要灯还在亮，就够了。”
她点点头，转身走了。
展厅里人越来越少。
陈砚舟站在共享灯旁，袖口沾了点木屑，那是刚才帮老周换工具时蹭上的。他没拍掉。
最后一批嘉宾走之前，提出要合影。他们围着共享灯站成一圈，有人提议把手叠在一起。陈砚舟被拉到中间，镜头拍下的那一刻，灯光正好晃了一下。
照片拍完，没人急着走。
一个德国男孩突然说：“我能再刻一个字吗？就一个。”
陈砚舟点头。
男孩拿起刻刀，在灯座背面轻轻划了一道。不是名字，是一个笑脸。
刻完他笑了：“这样，下次谁看到，也会笑一下。”
周围人都笑了。
陈砚舟低头看那道刻痕，不深，但清晰。
他正要说话，手机连续震动起来。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
十几条新消息，来自不同号码，有邮件提醒，有社交平台通知，还有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写了两个字：
“详谈。”
他没回。
展厅最后一盏灯灭了，只有共享灯还亮着。
他伸手摸了摸灯罩，温度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