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章 本
暴雨持续了整夜。叶子在医院病床上辗转反侧，那个神秘电话的警告声不断在脑海中回响。天刚蒙蒙亮，他就拔掉了输液针头，悄悄离开了病房。
市局档案室，清晨六点。叶子用Id卡刷开门禁，径直走向最里面那个标着未解悬案的区域。十五年前父亲实验室爆炸案的卷宗就放在这里，他曾经翻阅过无数次，但今天，他要寻找一些不同的东西。
卷宗里的照片依然触目惊心——爆炸后的实验室一片狼藉，父亲的研究资料几乎全部焚毁。但这一次，叶子的目光停留在一张之前忽略的细节照片上：父亲办公桌抽屉里有一个烧焦的金属盒，边缘隐约可见指纹痕迹。
这个盒子...当年法证报告里没有详细记录...叶子喃喃自语。
他迅速拨通了负责当年现场勘查的老法医孙德的电话。电话那头，已经退休的孙德声音沙哑：
金属盒？啊...我想起来了。那个盒子是防火材质的，但锁被炸坏了。里面好像有些纸张残片，但字迹已经无法辨认...
残片现在在哪里？叶子急切地问。
应该还在证物仓库...不过小叶，你为什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
叶子没有回答，只是道谢后挂断了电话。他快步走向证物仓库，心中有个声音越来越强烈——父亲留下了什么，而徐文涛一直在试图掩盖的正是这个。
证物仓库的管理员打着哈欠帮叶子找到了那个尘封的盒子。经过十五年，金属表面已经氧化发黑，但当他小心打开时，心跳骤然加速——盒子内衬里藏着一张几乎透明的微缩胶片！
这需要特殊设备才能读取...管理员挠挠头，技术科的老式投影仪也许可以...
十分钟后，叶子独自坐在技术科的暗室里，看着投影仪上逐渐清晰的影像——这是一系列研究笔记的微缩拍摄，父亲熟悉的笔迹让他的手微微颤抖。
笔记详细记录了一种革命性的毒物检测方法，能够识别包括琥珀胆碱在内的数十种常规毒检难以发现的药物。但最令人震惊的是最后几页——父亲怀疑自己的研究伙伴徐文涛在利用医学知识谋杀，并已收集了部分证据。
徐不是单独行动...背后有支持...父亲的字迹在这里变得潦草，陈副院长可能是幕后...必须警告小叶...
投影仪的光线在叶子脸上投下变幻的阴影。他终于明白了——父亲是因为发现这个谋杀网络而被灭口，而徐文涛监视自己，是担心儿子会继承父亲的调查。
手机突然震动，是苏瑶的来电。叶子犹豫了一下才接通。
叶子！你在哪？医生说你不辞而别！苏瑶的声音充满担忧。
我在局里，发现了重要线索。叶子斟酌着词句，关于我父亲和徐文涛...
正好，我们也有突破！苏瑶语气兴奋，周志远终于开口了，他说徐文涛背后有一个叫净化学会的组织，专门为权贵解决麻烦人物。更关键的是——徐文涛可能躲在医学院旧实验楼！
医学院...父亲工作过的地方...叶子脑中灵光一闪：苏瑶，徐文涛提到的陈副院长，是不是叫陈志鸿？
电话那头短暂沉默：你怎么知道？没错，陈志鸿，医学院前副院长，现在是市医疗协会会长...叶子，你怀疑他...
不是怀疑，是确定。叶子看着父亲笔记上的名字，我需要去医学院一趟。你先通知赵队，但...先别声张。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苏瑶急切地说。
不，你留在局里，帮我查陈志鸿的所有资料，特别是他和徐文涛、我父亲的交集。叶子挂断电话，心中已有计划。
一小时后，叶子独自站在江城医学院旧实验楼前。这栋红砖建筑即将被拆除，四周拉着警戒线。但叶子敏锐地注意到侧门锁有新鲜撬痕。
他悄悄进入，走廊里弥漫着尘埃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根据记忆，他走向父亲曾经使用过的地下室实验室——那里隔音效果最好，也最隐蔽。
实验室门虚掩着，里面传出轻微的响动。叶子屏住呼吸，从门缝中窥视——徐文涛正背对着门，在一个精密仪器前忙碌，桌上摆满了药剂瓶和注射器。
我知道你来了，叶法医。徐文涛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进来吧，我等你很久了。
叶子推门而入，双手微微张开显示没有武器：徐医生，或者说，净化学会的首席执行官？
徐文涛转过身，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他比照片上看起来更憔悴，眼睛布满血丝，但眼神依然锐利如刀。
聪明，不愧是叶峰的儿子。他慢条斯理地摘下手套，你父亲当年也很聪明，太聪明了...所以才不得不...
杀了他？叶子声音冰冷，目光扫视着实验室，寻找可能的武器或出口。
那是意外。徐文涛耸耸肩，我们只是想让他停止那个危险的研究。能检测出完美谋杀的方法？这会让多少人的心血付诸东流...
叶子注意到徐文涛的手正悄悄移向实验台下：学会是什么？一群自诩为神的医生，拿人命做实验？
我们是在净化社会！徐文涛突然激动起来，那些腐败的商人、无能的政客、阻碍医学进步的官僚...我们给他们应得的结局，同时推进医学研究！你父亲的研究本来可以用于更高尚的目标！
就在这时，徐文涛猛地按下实验台下的某个按钮。通风口立刻开始喷出无色气体——和康健中心如出一辙的神经毒气陷阱！
叶子早有防备，迅速从口袋掏出两个防毒口罩，一个扔给徐文涛：你以为我会在同一个陷阱上跌倒两次？
徐文涛惊讶地接住口罩，随即狂笑起来：天真的小子！这不是同一种毒气！你的解毒剂没用！他戴上口罩，再见，叶法医。你父亲的研究到此为止了。
叶子感到一阵眩晕，但他强撑着按下手机上的紧急发送键——那是给苏瑶预设的求救信号和定位。与此同时，他注意到实验台上有本熟悉的黑色笔记本——徐文涛的死亡定制记录！
毒气越来越浓，视线开始模糊。叶子用尽最后力气扑向实验台，抓住那本笔记本，同时撞翻了几个药剂瓶。玻璃碎裂声中，徐文涛愤怒地冲过来：
放下它！那不是你能理解的伟大事业！
叶子躲过徐文涛的扑击，但毒气已经严重影响了他的行动能力。他跌跌撞撞地退到墙角，看到徐文涛从白大褂里掏出一支注射器。
特制配方，十分钟内心脏麻痹，尸检表现为自然衰竭...徐文涛狞笑着逼近，就像对你父亲做的那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实验室门被猛地踢开。苏瑶带着防毒面具冲了进来，身后是全副武装的特警。
放下武器！苏瑶的枪口直指徐文涛。
徐文涛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又恢复冷静：太晚了，苏警官。叶法医已经吸入足够剂量的毒气，没有我的特殊解毒剂，他活不过一小时。
那你就更得活着了。苏瑶冷冷地说，因为赵队刚刚逮捕了陈志鸿，他正在局里交代的所有成员名单。如果你配合治疗叶子，也许能争取不死刑。
徐文涛的手微微颤抖，注射器险些掉落。叶子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瞬间的犹豫，用尽最后的力气扑上去，将徐文涛撞倒在地。两人扭打中，那支致命的注射器滚到了苏瑶脚边。
徐文涛绝望地大喊，随即被特警制服。
苏瑶迅速捡起注射器交给医护人员分析成分，然后冲到叶子身边。他的脸色已经发青，呼吸微弱。
坚持住，叶子！医疗队马上到！苏瑶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
叶子模糊的视线中，苏瑶的脸渐渐模糊。他努力举起手中的黑色笔记本：证据...父亲...是对的...
然后，世界陷入黑暗。
...
刺眼的白光。叶子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窗外阳光明媚。苏瑶趴在床边睡着了，她的手还紧紧握着他的。
叶子轻微的动作惊醒了苏瑶。她抬起头，眼睛红肿但闪闪发亮：你醒了！感谢上帝...你昏迷了三天...
徐文涛...陈志鸿...叶子声音嘶哑。
全部落网。苏瑶帮他调整枕头，根据你发的定位，我们不仅抓到了徐文涛，还突袭了陈志鸿的豪宅，当场缴获大量证据。净化学会有十二名核心成员，全是医疗界精英，涉案谋杀超过三十起...
叶子点点头，目光搜寻着什么。苏瑶会意，从床头柜拿出两本笔记本：徐文涛的死亡名单和你父亲的微缩胶片笔记都在这里。技术科已经全部扫描存档了。
她犹豫了一下，又拿出一个小信封：还有这个...在你父亲笔记最后一页背面发现的...他好像早就预料到会有危险...
叶子接过信封，里面是一张更小的微缩胶片。苏瑶帮他拿来便携式阅读器，投影在墙上——那是父亲留给他的私人讯息：
吾儿叶子，若你看到这段文字，说明我的担忧成真。不要悲伤，我早已做好准备。你从小观察力就敏锐过人，若走法医之路，必成大器。记住，死亡会撒谎，但尸体永远不会。继续我的研究，让它成为保护无辜者的盾牌，而非凶器。永远以你为傲的父亲。
叶子的手微微颤抖，十五年来第一次，他允许眼泪流下脸颊。
苏瑶轻轻抱住他：你父亲会为你骄傲的。你破获了这个庞大的谋杀网络，为他讨回了公道...
叶子僵硬地接受了这个拥抱，慢慢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背：谢谢你来救我...
苏瑶退后一点，抹去眼角的泪水：其实...我收到求救信号时正在看陈志鸿的资料。发现他二十年前和你父亲、徐文涛是同一个研究团队的，专门研究神经毒理。后来团队解散，但你父亲继续独立研究检测方法...
而陈志鸿和徐文涛则走向了反面。叶子接话，利用专业知识杀人而不是救人...
还有件事...苏瑶犹豫着，陈志鸿交代，当年你父亲实验室的爆炸确实是谋杀，但他们原本的目标是销毁研究资料，没想到你父亲那天会在实验室加班...
叶子闭上眼睛，深呼吸平复情绪。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目光已经恢复清明：结案报告怎么写？
特大系列谋杀案，十二名主犯全部落网，涉案三十七起，时间跨度十五年。苏瑶专业地汇报，证据链完整，包括徐文涛的笔记本、多名客户的供词、药品采购记录...张明远和郑永康的案子也全部水落石出。
叶子点点头，突然问道：那个神秘电话...查到了吗？
苏瑶表情变得复杂：是陈志鸿的私人助理打的。他说是陈志鸿指使他警告你，目的是转移我们注意力...但我觉得他没完全说实话。
为什么？
直觉。苏瑶耸耸肩，女警的第六感。那个电话太刻意了...就像...
就像想引导我们发现什么。叶子接过话头，若有所思。
两人沉默片刻，叶子突然说：我想去看看父亲当年的实验室。
现在？医生说你至少还要观察两天...
就现在。叶子已经拔掉了输液针头，有些答案只有在那里才能找到。
拗不过他，苏瑶只好帮他找来轮椅。穿过长长的医院走廊时，叶子注意到医护人员看他的眼神充满敬佩——这个案子已经轰动全市。
医学院旧实验楼已经被警方封锁。在苏瑶的陪同下，叶子来到地下室那个改变他一生命运的实验室。十五年过去，爆炸的痕迹依然依稀可辨。
叶子推着轮椅来到当年父亲工作台的位置，仔细观察地板和墙壁。突然，他指着墙角一块松动的地砖：那里...帮我撬开它。
苏瑶找来工具撬开地砖，下面露出一个小型防火保险箱，已经有些氧化但完好无损。
你怎么知道...苏瑶惊讶地问。
父亲的习惯。叶子轻声说，他总说重要资料要分开放...
保险箱里是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和几支样本管。笔记本扉页上写着：完美犯罪检测方法研究——叶峰，绝密。
叶子快速浏览内容，眼睛越来越亮：这是父亲研究的完整记录！包括所有他怀疑被谋杀的案例分析和检测方法...
他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贴着一张名单——疑似学会成员。陈志鸿和徐文涛的名字赫然在列，但还有几个没被苏瑶提到的名字。
看来我们的调查还没结束...苏瑶严肃地说，拍下名单传给赵队。
叶子拿起那些样本管，标签上写着日期和代号：这是...父亲收集的证据样本！有些可能已经降解，但现代技术也许还能提取出有用信息...
离开实验室时，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叶子突然开口：苏瑶，那个电话...你说直觉告诉你不是陈志鸿指使的...
嗯，怎么了？
我在想...会不会是内部有人想借我们的手除掉陈志鸿和徐文涛？权力斗争？
苏瑶若有所思：有可能...这个组织存在这么多年，内部不可能铁板一块...
我们需要再审问那些落网成员。叶子说，特别是级别较低的那些...他们可能为了减刑而开口。
回到医院，赵队长已经在等他们，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叶子！你父亲名单上的另外五个人，有三个已经在我们抓捕的十二人里，但还有两个新人——市立医院药剂科主任刘伟和医学院现任副院长张明远！
张明远？叶子皱眉，和华远集团的张明远同名？
不，是同一个人！赵队长激动地说，我们一直以为受害者张明远只是个商人，但调查发现他二十年前是医学院副教授，后来下海经商！他从未真正离开，而是以商人身份物色！
叶子倒吸一口冷气：所以他不是受害者...而是被内部清理了？因为什么？
根据陈志鸿刚刚的交代，张明远最近想退出，还威胁要举报...所以他们安排了周志远这个来除掉他，同时除掉知道太多的周志远...一箭双雕。
案件的全貌终于浮出水面——一个庞大的医疗谋杀集团，内部充满权力斗争和阴谋，而父亲无意中发现了它的存在并为此付出生命代价。
一个月后，所有涉案人员全部被起诉，媒体称之为江城历史上最骇人听闻的系列谋杀案。叶子父亲的冤屈被洗清，医学院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
结案那天，叶子站在父亲墓前，放下了案卷副本和一束白菊。苏瑶静静站在他身边，两人沉默良久。
接下来有什么计划？苏瑶最终打破沉默。
叶子看着远处的落日：完成父亲未完成的研究...开发一套系统的完美谋杀检测方法，培训更多法医识别这类犯罪...
听起来像是需要个搭档？苏瑶微笑着问。
叶子转头看她，嘴角微微上扬：如果你不嫌弃一个固执又工作狂的法医的话...
苏瑶大笑，挽起他的手臂：正好，我就喜欢挑战。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融合在一起。叶子手中，父亲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在微风中轻轻翻动，露出背面一行小字：
死亡会撒谎，但爱和真相永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