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迹的震动愈演愈烈,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挣扎。头顶巨大的黑色岩石穹隆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簌簌落下的不再是灰尘,而是拳头大小的碎石,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溅起一片片烟尘。两条通道,如同命运伸出的分叉触手,一条通往那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微光,另一条则隐没在新出现的、散发着冰冷死寂气息的幽暗之中。
时间,刻不容缓!
“林泉,相信你的感知!走哪条路?”九方的催促声在震耳欲聋的崩塌声中依旧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所有人的目光——九方沉静而信任的,白先生担忧而鼓励的,阿蛮急切而坚定的,甚至包括那被金色锁链束缚、眼神复杂难明的影狩队长——都如同聚光灯般,瞬间聚焦在林泉身上。
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一边是可能通向外界、却躁动不安的微光;一边是界契石强烈牵引、却死寂冰冷的未知。一步踏错,可能便是万劫不复!
他猛地闭上眼睛,将外界的一切干扰隔绝。精神前所未有地集中,全部的心神都沉入左手中那滚烫震颤的界契石,沉入体内那沉寂却依旧流淌的混沌血脉。
微光之路传来的牵引,带着一种……浮夸的诱惑,如同海妖的歌声,看似指向希望,内里却隐藏着躁动与不安,仿佛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只待猎物踏入。
而死寂通道传来的牵引,虽然冰冷刺骨,带着万物终结般的寒意,但那寒意之下,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真实与古老。界契石的共鸣并非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悸动,仿佛在呼唤他回归某个失落已久的……本源之地。
电光火石之间,林泉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父母牺牲的壮烈、镜中母亲残影的温柔与决绝、九方讲述往事时的沉痛、赤影最后那毫不犹豫的一推、妖公寓家人期盼的眼神……还有,那幅深植于血脉印记中的、生机与寂灭和谐共处的山谷景象。
守护与平衡……“守门人”真正的意义,从来不是逃避终结,而是理解它,引导它,让它成为世界循环的一部分,而非毁灭一切的力量。
这死寂通道深处,或许就藏着关于“寂灭”本质的答案!也或许,藏着修复心碑、真正平衡此地乃至外界危机的关键!
逃避危险的微光,还是……直面冰冷的真相?
林泉猛地睁开双眼,眼中所有的迷茫与挣扎已然褪去,只剩下冰封般的坚定与一往无前的决绝。他抬起左手,毫不迟疑地指向那条新出现的、散发着冰冷死寂气息的通道:
“走这边!”
没有解释,没有犹豫。这是源自血脉与灵魂的指引,是他作为“守门人”在此刻必须做出的选择!
“好!”九方没有丝毫质疑,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答案。他单手虚引,那束缚着影狩队长的金色锁链骤然收紧,将其如同货物般提起,“跟上!”
阿蛮低吼一声,不顾手臂尚未完全愈合的裂痕,石躯爆发出最后的土黄色光芒,如同开路先锋,率先冲入了那条死寂通道!白先生青木杖顿地,生命领域收缩到极致,仅仅护住众人周身,紧随其后。林泉和九方(提着俘虏)也毫不犹豫地踏入。
就在他们身影没入通道的下一秒——
“轰隆隆——!!!”
身后传来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他们来时的那条主廊道,连同那片石柱废墟,在剧烈的震动中彻底坍塌、湮灭!无尽的岩石和黑暗吞噬了来路,也吞噬了那条通往微光之路的入口!
若非林泉当机立断,他们此刻已然被活埋!
然而,眼前的危机并未解除。
一踏入这条死寂通道,一股远比外界更加浓郁、更加精纯的冰冷寂灭气息便扑面而来!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仿佛要将肺腑冻结。通道狭窄而陡峭,一路向下延伸,两侧的墙壁不再是粗糙的黑色岩石,而是一种光滑如镜、却冰冷异常的暗色材质,其上没有任何灰尘,也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只有一种亘古不变的死寂。
界契石在林泉手中震动得更加剧烈,那乳白色的光芒自主亮起,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不仅指引着方向,更散发出一圈柔和的光晕,勉强驱散着周围那试图侵蚀一切的冰冷寂灭。
被九方提在手中的影狩队长,在进入这条通道后,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那双冰冷的眼眸中,首次流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恐惧!他似乎对这里极为忌惮,甚至超过了面对九方时的畏惧。
通道内寂静得可怕,只有他们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被那光滑的墙壁不断反射、放大,更添几分诡异。
向下,不断向下。
仿佛正在通往地心,通往世界的尽头,通往……一切的终点。
不知行进了多久,前方的通道终于到了尽头。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连九方的眼神都彻底凝固!
通道的尽头,并非什么恐怖的怪物巢穴,也不是预想中的绝地。
而是一个巨大得无法想象的地下空间!空间的穹顶高远,望不到顶,仿佛自成一界。而在这广阔空间的中央,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由无数苍白骨骼堆积而成的“海洋”!
这些骨骼形态各异,大小不一,有人形的,有兽形的,更有许多无法辨认的、属于未知生物的巨大骨架,它们杂乱无章地堆积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座惨白的骨山,蔓延至视野的尽头。骨骼之间,弥漫着浓郁到化为实质的灰色死寂之气,缓缓流淌,如同冥河。
而在那片骨海的中央,矗立着唯一的不同之物——一座完全由某种漆黑如墨、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奇异石材构筑而成的、金字塔状的古老建筑。它静静地屹立在无尽的苍白与死寂之中,散发着一种永恒的、令人灵魂颤栗的宁静与威严。
界契石在此刻灼热得几乎要烫伤林泉的手掌,那强烈的牵引感,正是源自那座黑色的金字塔!
这里,就是界契石指引的终点!这片死寂的源头!
“埋骨之地……传说中的‘归墟之眼’……”被提着的影狩队长,望着那片无尽的骨海和黑色金字塔,用颤抖的、近乎梦呓般的声音嘶哑道,“你们……竟然……找到了这里……长老会……寻找了无数岁月……都未能……”
他的话未说完,但其中的信息量却足以让人心惊!
埋骨之地!归墟之眼!
连掌控此地部分规则的“长老会”都未能找到的地方,竟然被他们阴差阳错地闯入了!
然而,还没等众人从这震撼的景象中回过神,九方的目光猛地锐利起来,他死死地盯着黑色金字塔底部,那片区域的死寂之气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波动。
“不对……”九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那里……有东西……刚刚动了一下!”
“而且……气息……很熟悉……”
熟悉?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林泉顺着九方的目光望去,只见金字塔底部那浓郁的灰色死寂之气中,似乎……真的隐约勾勒出了某种庞大而扭曲的轮廓!
难道……这埋骨之地,并非空无一人?!
那沉睡于此的,又会是何等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