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青年林晚手中那张染血的契约书，左眼的酒红色已经蔓延到瞳孔边缘，视野像被浸在陈年的红酒里。她站在时间夹缝中央，裙摆微微飘动，却没有风。取景框突然蒙上一层血雾，闪光灯按下去只发出一声沉闷的咔嗒，像是骨头错位。
我撑开左眼，用指甲在眼皮上划出一道浅痕。痛感让视线清晰了一瞬，就在那一刹那，我看见了——1993年的手术台边，七岁的我跪在地上，手指沾满暗红液体，正按向一张泛黄的纸。那不是被迫的。那是我主动签下的名字。
“你早就知道。”我对着空气说，声音像是从别人喉咙里挤出来的。
林晚笑了，不是嘴角动，而是整张脸的肌肉同步上扬，像提线木偶被拉紧了丝。“乖女儿，你以为破坏时间锚点就能逃开？契约是你自己写的。”
契约书开始震动，纸面浮现出七个指纹印，每一个都和我现在的指痕完全吻合。我从铁盒里抽出那张人皮接线图，贴在契约上。图纸上的神经纹路突然发烫，与林晚脖颈后方一块金属芯片严丝合缝地咬合。她的笑容凝固了。
通风管深处传来一声闷哼，接着是皮肉被撕裂的湿响。陈砚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别……签……”
我抬头，通风管的金属壁正在扭曲，像被高温熔化的铁丝网。七个不同年龄的我从裂缝中爬出，最小的那个还穿着红睡裙，手里攥着注射器。她们围住林晚，齐声念出契约末尾的条款：“以血为契，以魂为锁，母体永生，容器不灭。”
我冲上去，一把扯下接线图。林晚的芯片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契约书猛地膨胀，纸纤维裂开，钻出无数细小的蚕丝。它们在空中编织，转眼间结成七重镜像牢笼，每一层都关着一个林晚——七岁、十二岁、二十岁……直到此刻的她，全都穿着酒红丝绒裙，发间别着珍珠发卡。
“你逃不掉。”最外层的林晚说。
“我不逃。”我举起相机，对准最近的牢笼。取景框里，1993年的录像自动播放：我挣脱她的手，抢过注射器，针尖直指契约核心。画面中的我眼神疯狂，嘴角却带着笑。
蚕丝开始断裂。一层、两层……第五层崩解时，第六层的林晚突然伸手，指尖刺穿牢笼，直插我肩膀。我闷哼一声，血顺着手臂流下，滴在契约书上。血珠接触纸面的瞬间，整张契约开始异变——纤维膨胀、硬化，表面浮现出蛹壳般的纹理。
它在变成蚕蛹。
我踉跄后退，撞上通风管。金属壁传来震动，像是有东西在内部爬行。我伸手摸去，掌心贴上一片温热的黏液。下一秒，整条管道剧烈震颤，壁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孩童掌印，每一个掌心都嵌着玫瑰胎记。
“陈砚！”我喊。
没有回应。只有黏液从裂缝中渗出，顺着管壁流下，在地面汇成一条细线，指向深处。
我拔出匕首，划开手掌，将血抹在蚕蛹表面。七个能量节点浮现，像是被激活的神经突触。我咬牙按上去，蛹壳发出刺耳的撕裂声，裂开一道口子。机械萤火虫从里面涌出，尾灯连成dNA链，缠住我的手腕，猛地将我拖入。
蛹内是黏液构成的空间，四壁流动着记忆画面：我站在手术台边，亲手将蚕卵植入其他孩子的耳道；我站在妹妹床前，看着她抽搐；我抱着胚胎，轻声说“妈妈回来了”。每一个画面里的我，都在笑。
陈砚被钉在蛹核中央，太阳穴插着七根导管，连接着后方一个跳动的发光胚胎。他的脸泡在黏液里，却睁着眼。我伸手去拔导管，指尖刚触到金属，整条通风管开始高频震动。
前路突然分裂成七条岔道，每一条都浮现出我即将做出的选择：第一条，我抱着胚胎离开；第二条，我用匕首刺穿自己心脏；第三条，我点燃打火机，烧毁所有记忆……
林昭的血突然从头顶滴落。不是一滴，是一串，从通风管上方的裂缝中喷涌而出。她的血在空中凝结，形成一道箭头，穿透金属壁，直指第七条岔路——那条最暗的，尽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极微弱的呼吸声。
我选了第七条。
走不到三步，左眼剧痛。视野开始扭曲，酒红色扩散至整个眼球。我摸出匕首，抵住眼眶。痛比想象中更钝，像是骨头在缓慢碾碎。眼球脱离眼窝的瞬间，掌心传来温热的搏动，像一颗微型心脏。
它在跳。
我把它按在蚕蛹核心的“Exp-07”刻痕上。眼球化作一枚指南针，针尖死死指向胚胎。
整条通风管开始坍缩，像被无形巨手攥紧。时间层的画面在爆炸中闪现：七岁的我植入蚕卵、十二岁的我将妹妹推下楼梯、二十八岁的我抱着胚胎微笑……所有画面最后都定格在陈砚被蚕丝包裹的脸。他的嘴唇动着，用口型说出三个字。
我听懂了。
人皮接线图还攥在右手。我将它覆在眼球指南针上，撕开一角，露出背面刻着的共振频率。指节敲击金属壁三次，节奏与1993年实验室的启动信号完全一致。
通风管骤然静止。
青年林晚的身影在坍缩点浮现，手里握着两把钥匙。一把刻着“永恒之母”，一把刻着“人类林镜心”。她抬起眼，第一次直视我空荡的左眼窝。
“选一个。”她说。
我伸手去拿。
现实中的林昭突然尖叫：“姐！你的头发在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