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合上《百草真录》，指尖还压着“断魂藤”那页。
纸页边缘微翘，沾了点指腹的汗。
他起身，推开归元堂木门。
檐下铜铃晃了一下，没出声。
苏挽月站在门外三步远，杏黄襦裙被山风带起一角。她没看萧玄，只抬手扶了扶鬓角，把一缕垂发别到耳后。
两人并肩下山。
石阶窄，两边是紫藤架。藤蔓垂落，枝叶茂密。
走至半山，萧玄脚步未停，右肩却微微一沉，将苏挽月往内侧带了半步。
她没躲，也没说话。
嗡——
细碎声音从两侧藤架后涌出来。
不是一只蜂，是一片。
黑点密密麻麻，翅振频率极快，尾针泛幽蓝光。
萧玄右手按向腰间墨玉螭龙佩。
意念一动。
赤红虚影在他身后腾起半尺。
暗红斗篷，判官笔横在臂前，左脸疤痕清晰可见。
虚影未动，只抬眸扫向藤架。
双瞳竖立，金芒一闪。
蜂群骤然凝滞。
嗡声戛止。
几十只毒蜂直直坠地，抽搐三下，翅根渗出黑血。
虚影散去。
萧玄收回手，目光落在地上一只蜂腹鼓胀的尸体上。
蜂翅边缘有锯齿状凸起。
他眉间朱砂痣微热。
苏挽月上前半步，左手掠过他右腕。
指尖微凉。
一枚温润丹丸滑入他掌心。
他掌心微蜷，没握紧，也没松开。
两人指尖相触。
她呼吸一顿。
他脉搏快了一拍。
她迅速退开，垂眸，声音很轻：“蜂毒含‘醉梦散’余味，含一口便昏，含三口则七日不醒。”
萧玄颔首，将丹丸送入口中。
舌尖先苦，后甘。
喉间清凉。
他咽下。
雾气从谷口漫上来，浮在石阶之间。
石阶隐没一半。
两侧山壁湿滑，苔痕深绿。
萧玄脚步放缓，踩在青石中心纹路。
那里干爽，没沾雾。
苏挽月落后半步。
她袖中暗袋微鼓。
半块蜂后翅膀硌着小臂，齿痕锋利。
她盯着前方雾中若隐若现的朱漆门楣，没看萧玄。
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见：“蜂翅齿痕，与密室阴阳鱼锁孔，正合。”
萧玄没接话。
他目光扫过石阶缝隙。
缝隙里有水汽，但无虫迹。
他记得昨夜归元堂药案旁，有一本摊开的《毒经残卷》，其中一页画着蜂类图谱，标注“齿翅者，控蛊之引”。
他没提。
只继续往前走。
雾气渐浓。
能见度不足五步。
萧玄足下未停，仍踩在青石纹路中央。
苏挽月袖中手指微动，指甲掐进掌心。
她没看萧玄，却知道他每一步都踩得稳。
他没慌。
没问。
没回头。
她左眼尾朱砂泪痣颜色略深。
雾气里混着一丝腥气。
铁锈混腐叶。
不是三才阵初入时的腥甜。
是血蛊将熟未熟的味道。
萧玄忽然停步。
他弯腰，从石阶缝里拈起一片落叶。
叶面有细小黑点，是蜂尸碎屑。
他指尖碾开，黑点化粉，泛青。
他直起身，把粉末抹在袖口内侧。
苏挽月余光扫见。
她没说话，只把左手缩回袖中，握紧那半块蜂翅。
萧玄继续前行。
雾更厚。
朱漆门楣只剩轮廓。
门楣下方，露出一段朱红门框。
门框底部，有两道浅浅划痕。
像是新刻的。
萧玄脚步一顿。
他没靠近，只盯着那两道划痕。
划痕不深，但走势一致，呈弧形，间距恰好容下一枚银针穿过。
他右手探入袖中，摸到一枚银针。
针尾刻着“苏”。
他没拿出来。
只把针在袖中转了个方向，针尖朝外。
苏挽月忽然开口：“你刚才没用司南。”
萧玄说：“不用。”
“袁天罡的虚影，不是靠司南召的。”
“是签到得的。”
“你破了三才阵，系统给了《毒经》解析。现在又给了天罡虚影慑邪。”
萧玄点头。
“它认你破的是毒阵。”
“不是机关。”
苏挽月停下。
她看着他侧脸。
他眉间朱砂痣颜色未变，呼吸平稳。
她忽然抬手，从发间取下一根银针。
针尖朝下，轻轻点在他右腕脉门。
他没躲。
她指尖微压。
脉象沉稳，节律分明。
她收针，插回发间。
“谷主讲经，会讲《百草真录》第四卷。”
“里面有一处错。”
“错在‘断魂藤’的配伍禁忌。”
萧玄说：“它不能与‘雪魄花’同用。”
“对。”
“因为雪魄花性寒，断魂藤性烈，两者相激，生‘蚀心瘴’。”
“蚀心瘴不伤人，只毁药性。”
“所以当年母妃炼的那炉丹，被人换过雪魄花。”
苏挽月没接话。
她看着他。
他看着雾中门楣。
两人站定。
雾气浮动。
朱漆门框上的划痕，在雾里若隐若现。
萧玄抬起右手。
他没推门。
只是把掌心摊开。
掌心还残留一点丹药余温。
苏挽月看着那掌心。
她没伸手。
也没说话。
雾气贴着地面流动，缓慢爬上门框底部。
划痕被雾气盖住一半。
萧玄的手还举着。
掌心朝上。
纹路清晰。
苏挽月左手指尖动了一下。
她没抬手。
只把袖中蜂翅，往里按得更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