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是沈玦沈大人的不眠之夜,他从暗格里拿出一样东西来。顿时百感交集。
时间回到沈玦治好了,太上皇朱祁镇的“毒”~
那天雪落无声,将紫禁城的琉璃瓦盖得一片素白。沈玦踩着积雪往回走,靴底碾过冻住的冰碴,发出细碎的声响。他想起朱祁镇捧着百合粥时的样子,那双眼曾睥睨天下,此刻却盛着化不开的疲惫,像个终于卸下重担的旅人。
“大人,太上皇移居西苑,是好事还是坏事?”陆青跟在身后,哈出的白气很快被风雪吹散。
沈玦回头望了一眼乾清宫的方向,那里的烛火已灭,只剩宫檐下的灯笼在风雪中摇晃:“对他来说,是好事。对陛下来说,也是好事。”
至少,不用再日日对着这座囚笼般的宫殿,不用再在兄弟猜忌的夹缝里苟活。西苑虽偏,却有梅兰竹菊,有足够的清静让一个过气的帝王安度余生。
回到六扇门时,苏姑娘正守在门口,手里捧着个油纸包,见了沈玦,连忙递上来:“大人,这是雪融镇捎来的糖糕,凤莲姑娘亲手做的,说让您尝尝家乡的味道。”
油纸包还带着余温,掰开一块,糯米的甜香混着桂花的气息漫开来。沈玦咬了一口,忽然想起雪融镇的冬天,王磊和他围着炭火盆,分食凤莲刚蒸好的糖糕,窗外是潜龙卫操练的呼喝声,简单,却踏实。
“苏姑娘,翠儿那边安顿好了吗?”沈玦问。
“按大人的意思,给了她五十两银子,让她出京回江南老家了。”苏姑娘道,“临走前她哭着说,以后再也不踏足京城半步。”
沈玦点点头。一个卷入宫闱争斗的宫女,能全身而退已是幸事。他不想让她留在这泥潭里,像陈大人那样,成为权力游戏的牺牲品。
几日后,朱祁镇移居西苑的消息传开,朝野出奇地平静。于谦等老臣松了口气,至少不用再担心兄弟相残的戏码重演;英国公府则低调了许多,没了太上皇这个“隐患”,他们暂时收起了锋芒,只专心辅佐太子监国。
朱祁钰的身体却没见好转,咳得越来越厉害,有时在朝会上都忍不住用帕子捂住嘴,帕子上的暗红日渐明显。御医说是忧思过度,开了多少方子都不见效。
这日,沈玦正在审一个欺行霸市的案子,宫里突然来人传旨,让他即刻进宫。他赶到乾清宫时,只见朱祁钰歪躺在龙椅上,脸色蜡黄,还是亲自接见了他,皇上勉强挤出个笑容:“沈卿来了,坐。”
殿内只有他们两人,太监宫女都被屏退在殿外。朱祁钰咳了几声,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的纸,递给他:“这是……朕的遗诏,你替朕收着。”
沈玦心头一震,连忙跪下接过来,展开一看,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病中所书。遗诏里没提别的,只说自己死后,传位于太子朱见济,若太子年幼,便由于谦辅政,另叮嘱善待西苑的太上皇,勿要株连旧臣。
“陛下春秋鼎盛,说这些太早了。”沈玦的声音有些发涩。
朱祁钰却摆了摆手,气息微弱:“朕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这江山……朕守得太累了。”他望着殿外的飞雪,忽然笑了,“沈卿,你说朕算不算个好皇帝?”
沈玦沉默片刻,抬头道:“土木堡之变后,京城危在旦夕,是陛下临危受命,守住了这大明江山。北境安稳,百姓安居,您当得起‘守成’二字。”
朱祁钰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又很快黯淡下去:“可朕……对不起大哥,也对不起天下人。当年若不是朕贪这皇位,或许……”
“陛下不必自责。”沈玦打断他,“历史没有如果。您守住了北京,保住了百姓,这就够了。”
就像他在雪融镇做的那样,守住该守的,护好该护的,至于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说。
朱祁钰没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让他退下。沈玦捧着遗诏走出乾清宫,只觉得那卷纸重逾千斤。他知道,这不仅是一份遗诏,更是一份托付,一份对大明江山最后的牵挂。
回到六扇门,沈玦将遗诏妥善收好,藏在书房的暗格里。他望着窗外的飞雪,忽然有些想念雪融镇。那里没有宫墙,没有遗诏,只有蒸汽火车的鸣笛和孩子们的笑声,简单,却充满生机。
“陆青,给雪融镇发封电报。”沈玦道,“让王磊多送些煤来,京城的冬天,比往年冷。”
陆青应声而去。沈玦走到案前,拿起一份卷宗,是个县丞贪墨赈灾粮的案子。他蘸了蘸墨,开始提笔批阅,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无论宫里有多少风雨,六扇门的案子总要审,天下的公道总要守。就像雪融镇的铁轨,无论遇到多少风雪,总要向着远方延伸。
西苑的梅花开了。朱祁镇每日在梅林里散步,有时会对着一枝红梅出神,手里摩挲着沈玦派人送去的暖炉——那是雪融镇新造的铜炉,灌上热水能暖一整天。
他偶尔会问起雪融镇的事,听来的小太监说,那里的火车能跑几十里地,那里的灯不用油也能亮,那里的百姓冬天能吃上新鲜的蔬菜。他听着,脸上会露出久违的笑容,像个听到趣闻的老者。
这年冬天,京城很静。没有宫变,没有党争,只有六扇门的捕快们依旧在街上巡查,只有雪融镇的煤车源源不断地运进京城,只有西苑的梅林里,偶尔传来朱祁钰低低的咳嗽声,混着落雪的轻响,平和得像一幅淡墨画。
沈玦知道,这样的平静或许不会太久,但至少此刻,北境安稳,京城无虞,这就够了。他咬了一口剩下的糖糕,甜香漫过舌尖,仿佛能尝到雪融镇的阳光和烟火气。
窗外的雪还在下,却仿佛没那么冷了。